半公斤豬肉

電視上的YouTube播放著野生動物的紀錄片。屏幕上一頭獅子蹲在湖畔灌木中虎視眈眈窺伺著一條鱷魚，鱷魚躲在水草背後全神貫注瞪著不遠處一隻正在用喙修理羽毛的鷺鷥。鷺鷥終於成為鱷魚的盤中飧，就在鱷魚得意洋洋張著雙顎啣著美食時，獅子一躍而上，咬著鱷魚的脖子，鋒利的爪子按著鱷魚掙扎的背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幕：「物競天擇、弱肉強食，這鏡頭使我記起了一則和半公斤豬肉有關而不擇手段、損人利己的往事。

1974年，南越西貢的華校添加了一所新穎的中學，除設備先進外，師資也是千挑萬選，我有幸躋身這行列中。可惜曇花一現，1975年4月南越淪陷，學校被新政權接管，中學部的中文教師因留學台灣的敏感背景身份離職，越文教師也紛紛離開。學校離我家只步行五分鐘路程，我考慮再三，決定和其他幾位越裔教師留任。學校已沒有中文課程，中學部越文科目教職一時呈現真空狀況，教育局把附近各所越南中學的教師調派來補充。

那時候是配給制度，教師們每月可以買到九公斤米，半公斤豬肉，一些食物如魚、蔬菜、麵包、煉奶、糖，還有香菸等。我不抽菸，所以不想浪費僅有的30元薪水去買這奢侈品。新調來的同事阮某見狀，私下對我說：「你不如把配額給我，我給你錢，你替我領取。」雖然才認識幾個月，阮某見面總和我握手拍肩膀，一副多年老友的模樣。一天，和另一位也沒抽菸的同事閒聊，才知道她買了香菸後轉手賣給阮某，阮某再拋出黑市，盈利竟是薪水的三分之一，她勸我下個月留著自己買，我告訴了阮某我的決定。

翌日在全校教職員會議中，阮某突然站起來，目光向著我，大聲提出兩個建議：「第一，我們的制度是各盡所能、各取所需，有些人不抽菸，為何要配給他們不需要的東西？提議從這個月起取消，把香菸供給需要的人。」然後他又把眼光轉到我身邊的同事系主任范某：「第二，基於上述精神，有些人只吃素，不應該配給豬肉，我提議這份豬肉分給我們的領導同志。」

我知道范某淪陷前為著躲避兵役，曾剃髮為僧，淪陷後又還俗，但吃素已習慣成自然。知道這秘辛的人不多，但阮某諂媚為討好上司，竟不擇手段公開指名道姓地人身攻擊，范某的尊嚴被半公斤豬肉踐踏，在那政局混濁的時期，范某只能忍氣吞聲。第二天，佈告欄上出現了一則通告：阮某取代范某升任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