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野史課

孩童時我特別喜歡暑假，因為這樣可以天天聽鄰居林爺爺在院子裡講故事。林爺爺的故事多得講不完，引人入勝，左鄰右舍的五、六個孩子都愛聽林爺爺的故事，比上課積極多了。不過在平時，只能星期六晚上聚一聚，冬天就更不行了。所以暑假時我們幾乎天天請林爺爺出來講故事。在習習晚風中，我們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難忘的夜晚，有時愉快，有時心裡還挺難受的。

林爺爺講的最多的是古代的故事，讓我最入迷的是《隋唐演義》《三國演義》《水滸》和楊家將的故事。他的許多段子與眾不同，或許可稱為野史吧，但它的確影響到日後我對某些朝代的看法。

林爺爺講故事時聲情並茂，比說書人一點不差，有時連大人都來旁聽。說到唐初玄武門之變，他心情沉重地描述了當時李世民殺兄弒弟的血腥場面，孩子們嚇得不敢喘大氣。又說武則天把自己的女兒活活掐死，再嫁禍給王皇后，奪取了大位。這麼駭人聽聞的事，讓孩子們都聽傻了。

後來又有武則天發動的告密揭發運動，令朝廷人人自危，大唐又經歷了多次戰爭和安史之亂，所以我至今都困惑，讓老百姓安居樂業的所謂「盛唐」真實存在過嗎？

在講《三國演義》時，我最佩服的是呂布的武藝。他胯下赤兔馬、掌中方天畫戟，應是天下無敵，但最後怎麼落得白門樓身首異處呢？林爺爺嘆了口氣：「哎，都是轅門射戟惹的禍呀。」原來當時實力強大的諸侯袁術派重兵剿滅弱小的劉備，呂布居中調解。他將大戟插於一百五十步遠處，向交戰雙方說，如果他一箭射中戟岔上的小孔，那雙方就罷兵。結果呂布真的一箭射中了那連肉眼都看不清的小孔。可是呂布不知道，他的方天畫戟是白龍的化身，射中那小孔就是殺死了無敵白龍，所以自此之後，呂布屢戰屢敗，最後丟了性命。

「你們知道司馬懿是怎麼死的嗎？」林爺爺問我們，我們都搖頭。「又是諸葛亮的計謀。」林爺爺微笑著說。諸葛亮臨死前編撰了一本兵書，並有意讓它落入司馬懿之手。司馬懿秉燭夜讀、連聲稱奇。看到最後一頁竟是五個大字「司馬懿休矣」，果然司馬懿很快就伏案倒斃。原來諸葛亮知道司馬懿讀書時愛用手指沾唾沫翻頁，諸葛亮在這本書的頁角浸過毒藥，司馬懿再精明也沒料到會遭此暗算。

說到楊家將，我著實為那些精忠報國的英雄們流下了不少眼淚。楊七郎年少氣盛，雖然其父與重臣潘仁美有約定，楊家不參與為爭將軍職位的打擂。但潘仁美的兒子潘虹在擂台上使用暗器傷人，台下觀看的楊七郎氣憤不過，上擂台與潘虹比武。潘虹再使暗器，被楊七郎躲過。搏鬥之中潘虹被楊七郎撕裂成兩半，這使得潘仁美與楊家結下深仇。後來在抗擊遼國的戰爭中，潘仁美公報私仇，陷害楊七郎。潘仁美下令亂箭射死楊七郎，可楊七郎雙眼怒睜，亂箭紛紛落地，直到潘仁美下令矇住楊七郎雙眼，七郎方遇害。林爺爺講到這時，突有一顆流星劃過天空，就像一個將軍隕落了，這更讓我不想吃飯，傷心了好多天。

在楊家眾兄弟傷亡慘重之後，楊六郎掛帥。為破遼國天門陣，六郎派其子楊宗保去穆柯寨借降龍木，結果反被寨主穆桂英招親。「後來你們知道穆桂英是怎麼大破天門陣的嗎？」孩子們又一次搖頭。「穆桂英陣前生子，楊文廣出世，誰知那天門陣的剋星竟是嬰兒的血光，於是天門陣轟然坍塌。」林爺爺訴說戰況，完全出乎我們的猜測，竟如此離奇地破了陣。我們都睜大了眼睛問：「真的？」

楊家將中有大將孟良、焦贊，這哥倆親如手足，對楊家忠心耿耿。有一次楊六郎派孟良去敵占區尋回老父親楊繼業的屍骨，焦贊聽說了也急忙前往。沒曾想，夜黑風高，孟良以為是盜墓人，用斧劈死。當孟良發現是焦贊後，便在楊繼業墳前自盡。楊六郎得知此事後悲痛萬分，不久也撒手人寰。故事講到這裡，孩子堆裡傳來了抽泣聲。

除了這些猛將的故事之外，最扎心的是四郎探母。楊四郎在一次大戰中被俘，更名改姓成了遼國的駙馬。十五年後因思念老母，夜赴宋營。可他還得在天亮前返回遼國。那時我們還小，還理解不了楊四郎的困境，尤其是楊四郎原配四夫人的痛苦和絶望。只是看著林爺爺語音哽咽、淚流滿面的樣子，我們也想哭。

我們聽的故事很多，還有武松、岳飛、李元霸等等。雖然都是些民間傳說，還帶有離奇的神話色彩，但在那如真如幻的故事世界裡，我度過了夢一樣的童年。（寄自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