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老二三事

張硯北(9月&10月徵文:與初老相遇)

年輕的時候曾聽過一句話:「我們曾經是不朽的。」當時沒去細想含義。時光一天天地流過,一個周末下午睡午覺醒來,迷糊的我有一瞬間想打電話給三百里外的父母,才忽然想到父母早已經不在了,他們已在時間的盡頭等我。

我們不再是不朽,於是我學會忍著傷感,但沒學會忍著眼淚。

朋友在網路上要是有一陣子不讀不回訊息時,我心裡就開始犯嘀咕,開始用「舊方法」——打電話聯繫。電話的那一端,有時是個驚喜,朋友只是忙著沒看訊息。但不少時候得到的卻是永別的消息。在社群組,那些陰陽殊途的朋友,像是太空人斷了和我們這個母船的臍帶,在時空裡飄浮。

總有來不及道別的朋友。我終於學會忍著眼淚,否則壞消息此起彼落,情何以堪?

算一下自己從初老到終老的時間也不長,我開始會計較和朋友的聚會內涵,凡是敷衍的、無趣的,就不去了。和別人約時間也更重視準時,對別人的遲到覺得是輕量謀殺,屢勸不改者就不假辭色地推辭了。去聚會時,我也開始小心吞嚥,因為多次看到朋友們噎到、嗆到的前車之鑑。有危機意識的我也趕快去學了一些實用的急救法,備而不用。

外面看著大家,心裡面想著自己,我發現最好的方法是練習和自己相處。

我列下了「平生夢想清單」,首先把書架上的書,專業的、文學的、生活的,一本本地拿出來好好細讀,每讀完一本就在扉頁蓋上名字。小孩子給了我一本書:《一輩子要看的一百部電影》,瀏覽了一下,我大概還有二十幾部要努力。妻子買的書《一生要去的一百個地方》,翻了一下,有些嫌遠,懶散的我神遊即可。

這些書有的讀完津津有味,有的稀鬆平常,也都無所謂,重要的是,我的初老感傷已經隨著封印鎖進了書裡。

有獲得就有付出,於是我開始寫作,美台各種報章雜誌就是我投稿的平台。過去的回憶用自己的想像力串連成小說和散文,也算是替這些人和我自己留下一些曾經活過的足跡。稿件被採用就高興兩天,退稿也無所謂,重要的是我的初老回憶已經寫出來了,那些人物活過來了。

那天晚上在無光害的後院,看到萬里無雲上的星河,我隨口說了句:「有個望遠鏡看天文一定很好玩!」乖巧的小孩第二天馬上買了一台架好在後院,我初老的眼睛就著接目鏡,但怎麼調整都看得模糊,原來是眼眶濕了。我偷偷背著小孩把眼淚揩了,才看得清楚。

把夢想清單拿出來,加了一項「觀察天文」,做個快樂的觀星人絕對是很有意思的初老活動,畢竟那裡是我終老後身上所有元素的未來故鄉,不是嗎?(寄自加州)

太空人 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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