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包面紙

靜雲一大早把衣服丟進洗衣機，按下啟動鈕後，就忙著備早餐。當她悠閒坐上餐桌慢慢品味咖啡時，才想起昨天上超市穿的夾克，也丟在洗衣機裡。

「糟糕！口袋裡有一包面紙。」

顧不得餐桌上的美食，靜雲奔向洗衣機，快速暫停，將洗衣機的蓋子打開。正如所料，整槽衣服像剛經歷一場暴風雪，白花花的碎片緊緊黏附在每件衣服上。

靜雲對冷空氣過敏，面紙像是護身符，總是放在隨身包，用它應付冷氣團。昨天在超市，靜雲特地將面紙從包包取出放入口袋。靜雲最怕超市裡開得過強的冷氣，這寒意總讓她的鼻子不聽使喚，鼻水源源流出。這惱人的疫情，讓人連上個超市都變得神經兮兮，別說在公共場所打噴嚏會引起公憤，就連擦個鼻水都會惹來異樣眼光。她怕頻頻打開包包拿面紙，引人側目，便將它放入夾克口袋，以便隨時取用。回到家，靜雲依往日慣例，馬上將外出服丟入洗衣機，竟忘了將面紙從夾克口袋取出。

靜雲將衣服一件一件攤開，猛力將細碎白花甩下，為自己的腦筋糊塗，懊惱不已！

這場景好像回到多年前在好友蘇珊的家中。

蘇珊正要晾衣服，但洗衣蓋一掀開，她就火冒三丈，顧不得靜雲是來客，就大聲開罵：「媽！告訴過你多少次了，衣服丟進洗衣機前先翻翻口袋，東西清空後，再把衣服丟進來，每次為了你那幾張衛生紙，整槽衣服又得重洗，會把人搞瘋的，知道嗎？」

蘇媽媽像個小媳婦似地，偷偷看靜雲一眼，有點委屈又不敢反駁。空氣頓時凝結在那無助的眼神中。靜雲只好打圓場，要蘇珊別動怒。

蘇媽媽向來人緣好，又積極樂觀，那年雖已八十多，外表依然亮麗，但開始有失智跡象，逐漸會忘東忘西。

蘇媽媽走後，蘇珊告訴靜雲：「失智會讓一個人的性情改變，我媽後來變得疑神疑鬼，沒有安全感，把我搞得好累。我當年對老人失智現象認識不深，以至偶爾動怒，不能心平氣和地陪伴老媽度過晚年。我很後悔！也自責自己的醫學知識不足。」

望著抖落一地如雪花的面紙，靜雲想著，自己多久沒和蘇珊聯絡了？這些年，總是拿著疫情當藉口，不外食，不參加活動，萬事不關心。怎麼向來細心的自己也開始健忘了？

於是靜雲拿起手機，按下那個曾經非常熟悉的電話號碼。（寄自內華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