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拼才會贏

媽媽不久前搬來與我同住。我們去上班，家裡剩她一人。美國東部冬天來得早去得晚，陰天沒有太陽的日子，北風一颳，沒了葉子的樹梢在風中搖晃，發出尖利的嘯聲。等到雪花綿綿不絕地飄下積夠半尺厚，天寒地凍，老人更是出不了門。除了去看病，患抑鬱症的媽媽只待在家裡，對什麼事都興趣缺缺。

這天我帶媽媽去神經內科看病。醫生拿出一個畫冊和五個塑膠塊，讓媽媽用塑膠塊拼出畫冊上的圖案，評估媽媽的智力反應。塑膠塊顏色繽紛，大小不一，有正方形和三角形兩種形狀。媽媽本來還有點局促，佈滿褐色老年斑的雙手開始移動塑膠塊時動作有些遲緩，但當第一個圖案拼好後，她的眼裡開始有了神采。拼第二個圖案時，媽媽的好勝心被激發，眼神專注，動作十分俐落。完成圖案後媽媽得意地大聲對醫生說：「拼完了！」把醫生逗笑了。幾個圖案過後，醫生翻到圖冊的最後一組，提醒我們說，這個圖案難度頗高。媽媽早在旁邊躍躍欲試，不一會兒又完成了。醫生完成評估，準備結束診斷，媽媽卻對我說：「你跟醫生說，我還想再玩一會兒！」我哭笑不得。醫生可是大忙人，下一個病人已經在等著他呢。但令人驚喜的是，媽媽已經很久沒有那麼高的興致了。

回家後我立刻在亞馬遜上找到一款木製七巧板，板塊的大小適中，老人拿起來趁手。七巧板當天郵寄，第二天送到，給了媽媽一個驚喜。她對七巧板愛不釋手，從她的房門前經過，總能聽到她在桌上挪動板塊的聲音。吃飯時喊她，她姍姍來遲，原來是玩得起勁，想把圖案一鼓作氣拼完而贏得遊戲，不願中斷。廢寢忘食地玩了幾周後，媽媽把圖冊上的圖案都拼完了。她還玩出了心得，告訴我最好的辦法是在要拼的圖案上加輔助線，先想好再拼。這期間，媽媽還挑了幾個難度高的圖案，向我和外子發出挑戰，看我們能不能在指定時間內拼好。大家邊拼圖案邊笑鬧，其樂融融。

古人老萊子扮成幼兒彩衣娛親，要娛樂愛拼圖的老媽媽，我這現代人當然花樣更多。我買回一盒一千片的拼圖遊戲。這款遊戲是一幅日本庭院的秋景，紅楓綠苔灰石階，美輪美奐。我央外子按拼圖的尺寸切好一塊紙板，然後在餐桌上擺開陣勢，邀請媽媽一起玩。媽媽從未玩過這種拼圖遊戲，她正被情緒低潮折磨，皺眉道不想玩。我知道媽媽的好奇心和好勝心一樣強，只要我們玩得有趣，她會聞聲而來。我和外子從角落開始拼，再擴展到邊緣。頭一晚我們把剛開始的部分留在紙板上，第二天早上就上班去了。下班回來，發現未拼的圖塊被裝到四個盒子裡。原來媽媽研究了所有圖塊，發現它們可以按形狀分成四類。當晚拼圖時，我需要什麼有特殊色澤的圖塊，媽媽就耐心地把符合要求的找出來，盛在一個白底小盒子裡拿給我。再過了幾天，下班回來，我發現媽媽自己在拼圖上加上了好些圖塊。接下來的日子裡，晚飯後我們一家人在溫暖的室內圍坐在餐桌前，你拼一片豔紅葉子，我添一朵暗綠青苔，哪管窗外暗黑，寒風凜冽。這一片片拼起來的不僅僅是美麗的圖案，更是媽媽重新面對生活的勇氣和熱愛。

上個月送給媽媽的聖誕禮物是一套三維的木製拼接遊戲。親愛的媽媽，愛拼才會贏啊！（寄自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