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蜂失所記

孫彤

我家後院,與一牆木製籬笆相隔的,是鄰家後院。鄰家院子裡種植了一大片的玫瑰園,奼紫嫣紅開遍,不盡美色入眼。我家很興慶,沾沾自喜:老天沒有給與栽培植物的綠手指,卻給了五顏六色的眼福。觀玫瑰出牆,隔牆賞花,艷福不淺,遂生出不勞而獲的竊喜。

老話說,禍福相依,所得即有所失,一切皆有代價。花香襲人、嬌艷欲滴的玫瑰引來了野蜂窺視,野蜂們擇香而居,把巢穴安在了我家的屋簷之下。芳鄰來此靜悄悄,起初我家毫無察覺,同在一個屋簷下,相安無事,互不打擾。也許是這裡宜家宜居,蜂家族加緊繁衍步伐不斷壯大,從一小撮到成群結隊,從低調到張揚,成日裡「嗡嗡嗡,哼哼哼」,招搖過境。

井水不犯河水,我家還在做視而不見的忍耐,野蜂卻得寸進尺。也許是興國安邦之後,蜂們漸漸狂妄自大,失了界限感,想要學鳩占鵲巢。野蜂不僅光天化日之下大搖大擺徜徉,還妄圖把後院也納入其領土領空,造出聲勢欲驅趕在後院中閒坐的我家人。野蜂沒先招惹我家人,先對家狗初試鋒芒,把我家狗當作了假想敵,跟蹤追擊,一番痛咬落水狗的神操作。咬狗也要看主人吧?野蜂真是應了那句話:欲要滅亡,必先瘋狂。

翻找黃頁上的廣告,只要一個電話,專業滅蜂隊即刻驅車到達,擺開陣勢氣勢洶洶地與野蜂開戰。果然是正規軍,不僅身穿防護服全副武裝,而且手持長槍短棒裝備精良,一定是特別能打勝仗。

果然,專業滅蜂隊員一落地,舉頭一看,戰略定位。先使用化學毒氣戰術,亮出武器——霧氣朝著蜂巢噴射,然後趁著野蜂群被熏得昏頭轉向,張開天羅地網,一舉傾巢,一網打盡,屋簷上頓時片甲不留。

冷眼作旁觀狀的我家很滿意,不可能再滿意了,除了帳單上的數目。依照簽下專業滅蜂隊奉上的帳單數字,我家撕支票的手顫抖了一下,彷佛是沒提防被野蜂叮咬了一口。

但是野蜂們沒有銷聲匿跡,如同離離原上草,不久之後春風吹又生。時隔不久,依照社區統一要求油漆房屋外表,實地視察中驚見蜂小分隊重現江湖。見到我家大驚失色,來自南美洲的油漆工阿米哥不以為然,說是「小菜一碟」。只是清除野蜂並不在油漆合同之中,還得另外加錢。

阿米哥站在高高的梯子上喊價,坐地喊價,卻不是坐地起價,因為他說出的數字不過是專業滅蟲部隊的十分之一。我家趕緊滿口應承,成交。這一邊,我家還在翻找現金,那一邊,蜂巢已經應聲落地,真的是舉手之勞了,消滅野蜂的戰鬥時長甚至還沒有超出我家數零鈔的時間。

我家疑惑不解:是打零工的阿米哥這個「游擊隊」厲害,還是看似蠻橫的野蜂實在是不堪一擊?因為打眼望去,阿米哥所用的武器太單一了,不過是長矛——一根棍子。

所以,這一次,當野蜂家族一而再、再而三捲土重來的時候,我家躍躍欲試著親自部署,親自解決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家當務之急需要一支足夠長的長矛,遂找來了原本用於安裝燈泡的伸縮桿,擰至最大限度,再在其上端綁上一根竹竿,製造出一把伸縮自如的「金箍棒」。無奈人不能夠七十二變,變高變大,只得腳踩家用梯子,終於可以勉強夠到房簷的至高點了。

對準蜂巢,一擊,失了準頭,竹竿顫顫巍巍,沒中。觀之,不見野蜂影蹤,蜂巢紋絲不動,只像是一座廢棄的爛尾樓。我勇氣鼓脹,揮舞竹竿再擊,不想,此次驚動了蟄伏在內的狂蜂,頓時炸了窩,四處飛散。

見到有敵上門叫板,彪悍的蜂子被激怒了,朝著自以為的敵對勢力——竹竿橫衝直撞,發起猛攻。蜂群呼嘯而至狂轟濫炸之時,只有一隻頭腦靈活的領頭蜂似乎看出了端倪,一個漂亮的迴旋,找到了竹竿的操縱者,亮起致命武器毒刺,來一場殊死搏鬥。野蜂的確是拚命了,據說其一旦用毒刺出擊,自己也隨著亮劍而剖腹,最終獻出生命。

知己知彼,方可百戰不殆。預先知道對手手段,野蜂真正的大敵——我家,已事先做好了防範,有備無患。我家與蜂戰鬥著,不僅從上到下包裹嚴實,連腦袋上都有了防護裝備,罩上了紗巾,使得野蜂們最終無懈可擊。雖非勢均力敵,終得拚盡全力。野蜂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直到三擊之後,蜂巢落地。野蜂們見大勢已去,漸漸分為兩個陣營:一方倉皇而逃,另覓新家園;另一方則在斷壁殘垣的舊址中徘徊,戀戀不捨。

我家收拾滿地殘局的當時,已是夜色來臨,恰逢一輪滿月升騰半空,把整個後院映照得通明如晝。這天正是中秋節,我家痛快淋漓之時也不由心生戚戚然:團圓之夜,野蜂遭受滅門之災,家族流離失所,到底為何?究其原因,是狂蜂終究為狂妄付出的慘痛代價。

圖∕123RF

有道是幾家歡喜幾家愁。隨著蜂巢的落地,白生生、胖乎乎、甜蜜蜜的蜂蛹也紛紛摔落出來,被路過的螞蟻發現,成為螞蟻家族的狂歡。於是,螞蟻們大張旗鼓地集結了大部隊,爭先恐後地把蜂蛹搬運回穴,準備歡歡喜喜地過個肥年了。(寄自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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