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駱駝上跳下來

緊急護理中心的醫生拿著我的X光片對我說：「好消息，你沒有傷到骨頭。壞消息，你的膝蓋扭傷腫脹的太大了，無論怎麼冰敷都很難消腫，我幫你約了骨科醫生，下禮拜四去那裡抽水，這樣你走路可以輕鬆一點。你是怎麼傷到你的左膝的？」

「我從駱駝上跳下來。」「從駱駝上跳下來？」醫生的眼睛裡充滿了笑意。我支支吾吾地說：「天太熱了，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跳下駱駝去吃西瓜。」

腦海裡的畫面回到了一個星期前，在突尼西亞的吉蘭堡。今年初在摩洛哥，黃昏騎駱駝有些浪漫的美好記憶，讓我在突尼西亞旅行時想要重溫舊夢。沒想到那天騎駱駝是安排在下午兩點，烈陽正熾，氣溫高達華氏九十九度，騎上去我就後悔了。怎耐駱駝難下，也不好拖累一大隊人馬。

駱駝小哥領著我們在沙漠裡漫走，烈日當頭無處躲，我雖然穿了長袖襯衫，又包了頭巾，但是感覺上，自己的背像是韓國烤肉架上的牛小排，太陽就像是烤爐，正在滋滋地炙烤我的背；又覺得自己像是個逐漸升溫的壓力鍋，隨時可能爆炸開來。問著聽不懂英文的小哥還要再走多久，答案是雞同鴨講。騎了十幾分鐘後，同行的隊友大概也受不了了，大家集體大喊：Go back, Go Back, 聲嘶力竭加上比著回去的手勢，小哥終於拉著駱駝，開始調頭。

遠遠地就看到我們的導遊在一個棚子下切著西瓜等著我們。汗流浹背、唇焦口燥的我，如看到沙漠裡的綠洲，渴驥奔泉般，等不及小哥吆喝駱駝蹲下停穩便縱身一跳……。

醫生聽得饒富趣味地說：「你知道你已經不是個年輕的女孩了嗎？」知道知道，還用你提醒。女兒兒子也說過了同樣的話。「走路要小心，不要東張西望或看手機，下樓梯最好扶著一邊的欄杆，照相時要立定站穩……」唉，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曾幾何時，我以前叮嚀父母的話已經輪到了自己頭上。

倦遊歸家，疲憊而亢奮，那麼多的經歷和感觸，雖已匆匆刻印，卻一時難以消化。看著相機中的照片和筆記，一樁椿一件件，但是最難忘的，還是烈日下騎駱駝及奮力跳下駱駝的那一刻。當我一跛一跛地走在加州聖地牙哥涼爽小徑上時，也提醒著自己：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寄自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