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麗的風景畫

艾米麗．卡爾（Emily Carr）是加拿大的著名畫家，十九世紀時曾在溫哥華島的尤克盧利特（Ucluelet）短暫居住，寫生了許多流傳至今的人地風景。

我在漁夫碼頭看到了她當年的一幅素描，被鑄成了觀光銅畫供遊人參觀。她描繪的是一百多年前的漁港景象：岸上篝煙裊裊的印地安人漁村，高高矮矮的樹皮長房，門前佇立的圖騰柱下是一條又一條紅柏木舟擱置沙灘。

艾米麗為了寫生有時會跑到很遠的村莊，她遇到了林中砍柴的老印地安人，一個不懂英語，一個對印地安語一竅不通，兩人打著手語，表情豐富地交流著對大自然的迷戀和跨越種族的友情，無聲的家常話淳樸、幽默得有如童謠。

「生活讓老人變得甜蜜，像草莓季節最後的漿果那樣隨著時光甘甜。」她寫道。似乎那是一片永不枯竭的豐饒之地，印地安人在豐衣足食的山海之間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祥和生活著。

一個印地安人朝我這邊走過來，看來他喝醉了，走著走著像要倒下去，然後又向另一邊歪過去。最後他靠在路旁一張椅子上耷拉著頭睡著了。碼頭上還有幾個印地安女人，都是一副喝得爛醉的姿樣，嘴裡罵罵咧咧。不知道是誰惹了她們。

我住宿在海邊的酒店，艾米麗描畫的印地安人漁村如今變成了繁華的度假村，四周車流不斷，遊人如鯽。大自然在上百年裡抹去了地表印記，艾米麗畫筆下的一切都隱入煙塵，或化為植物，再被無情地砍去，天平傾斜到了另一側。

那個倒在椅子上的老印地安人很窮，頭上繋一條原住民的紅色頭帶，鮮艷得很，骯髒得很，像他們圖騰上褪色的朱漆。（寄自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