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日子

我總覺得老伴有點怪。誰家起床後都要疊被子，可是少有老伴這種疊法。她每天的被子都要疊得方方正正，四楞見線，一絲不苟，就像軍人床鋪上疊好的被子。我忍不住地說：「這被子一天一疊，何必這麼認真？」她說：「你的鬍子一天一刮，何必那樣仔細？」「我是說，你不必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面。」她說：「經國大事，用不著你我操心，過好每一天的日子，就是咱小百姓最重要的事情。」

老伴疊好被子，就去蹲著爬著擦地板，擦過地板和窗台，又去沖洗便盆、擦拭馬桶邊蓋，接著為案頭和窗台的綠植、花盆澆水，水養的花要換水或沖水。這些都是她每天的功課，一天不誤，已成為她的習慣。其實，有些事不必天天做，比如加國這裡很少灰塵，地板窗台不必天天擦。有時我去晨練，叫她一起去，她說：「我做這些就是最好的鍛鍊。」

案頭的綠植總是青翠葳蕤，窗台上的花兒四季常開，逢年過節開得更盛，我很是喜歡，覺得老伴花在這上頭的時間還是很值得的。

一天，我的一個老友光臨，他一邊坐一邊說：「一到你家，就覺得很清爽，很是不同。」「有什麼不同？」我隨口問。老友說：「我也說不出，只覺窗明几淨，看哪都舒服。」

老友的話也讓我高興。老友走後，我環顧一下我們的家，確是乾淨俐整，看著很受用。隨又想起曾去過的一些人家，有的家裝修挺好，可雜亂無章，甚至還有一股異味。我現在才注意到自己家的好。看來老伴每一天的認真打理不是徒勞，也並非多此一舉。

但見老伴天天如此忙碌，我有點於心不忍。有時我要插手幫幫忙，她就說：「去去！晨練去吧！只要你不說三道四，我就謝天謝地。」

在老伴生日時，我特意給她買一件珍貴的禮物。老伴笑問：「這是何意？」我答：「獎賞你每天的辛勞。」老伴接過禮物笑說：「我這可就有了雙份的獎賞。」我不解其意地問：「另一份獎賞是什麼？」「快—樂。」老伴意味深長地答。她見我不解，就說：「這是我每天做的事兒，獎給我的。」

我這才恍然。老伴曾說，過好每一天的日子是咱小百姓最重要的事情，於是她對日常中每一件小事就有了一份尊重，認認真真去做，並在其中發現美好，感到樂趣，獲得了快樂，這快樂就是對她的獎賞。

與老伴生活了一輩子，自以為很瞭解她，但今天這卻是我對她的新發現。老伴當年曾熱愛寫詩，還出版過一本詩集，晚年的她雖已不寫詩，卻用愛詩的心情過日子，在日常瑣碎中能發現詩和美，讓家成為「詩意的棲居」。（寄自加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