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氣隨水流

炎炎夏日，躋身於擁擠的都市叢林，彷彿置身燜燒鍋裡，儘管坐著不動也汗如雨下。不免遐想，此時若能在溪澗戲水該有多好！無奈烈陽高照，實在不敢出門。枯坐熱灶内如何消暑？想起北宋葉夢得在《避暑錄話》一書中說：「古方治暑無他法，但用辛甘發散疏導，心氣與水流行，則無能害之矣。」原來古人習慣用辣味和甜味食材來幫助散發體內火氣，讓體內水液代謝正常，以治療暑氣對身體造成的傷害。將這套「治暑論」進而延伸之，不止心氣與水流行，也讓全身感官都浸淫在涓涓流水中，使得精氣神都隨與水流，豈不更是有效簡易的消暑之法？我如是胡思亂想著。

於是我每天必以酸甜口味輔以大量生蒜的涼麵作主食，用辛甘味發散疏導體内火氣。電風扇不停地吹著，白噪音機裡鎮日播放潺潺流水聲。餐後慵懶地躺在沙發上，手指輕撥小巧的拇指琴，聽它發出悠揚清新的樂音，配上如鳴珮環的水聲，彷彿優美愉悅的林中交響樂。另從凍箱拿出一大盒冰塊放在案上，除了享受它散發出來的沁涼之外，還可以慢慢賞玩一顆顆晶瑩剔透的冰塊，同時細細品讀古人的山水遊記，就如置身林蔭深處的小溪畔，風送水聲來，暑氣全消。

每天將近日落時分，則到附近的一個人工大池畔散步，那是六十多年前為了在本地舉行的世界博覽會而建的巨大噴泉，如今噴泉不在，所幸仍留下這個大池子，給悶熱的都市叢林注入一流清淺。看著那一池碧水，彷彿一大面明鏡，倒映著天上瞬息萬變的飛揚雲彩，正應了朱熹的詩句：「半畝方塘一鑑開，天光雲影共徘徊。」讓終日蝸居的老嫗的精氣神頓時開朗。

一天傍晚，照例到池邊散步，澄藍的天空悠悠地飄著幾朵閒雲。池中有自由飛躍的海鷗、親情滿滿的鴨子一家、成群結隊的大雁、活蹦亂跳的鴿子，草地上有人在打球、有人在野餐，大家盡情地享受暑意漸褪的傍晚。突然，藍天不再，悠閒散遊的白雲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灰暗的天空中一層層面色嚴肅凝重的烏雲。我定睛看著遠方夕陽旁邊的那一大片濃雲，漸漸被染色，從紫灰慢慢到粉紅、桃紅，其他地方的烏雲則還沒有變色。此時，一滴滴大豆般的雨點毫不留情地打在我身上，我趕緊撐起了傘，繼續觀賞雲層變色。再轉身看看背後的天空，驀然發現一道清楚鮮明的彩虹橫跨東邊，上面還有一道複虹，讓我驚喜若狂！儘管是烏雲密布、雷雨交加的時刻，也還會有彩虹在天邊向人微笑。

隨著地球變暖、環境污染，悶熱的夏日似乎越來越讓人感到煎熬難耐，但是，造物主必定會在奇妙的大自然中，安排各樣巧工，讓人的心氣神能隨水流，度過清涼一夏。（寄自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