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蟑螂鬥法（上）

有時候我懷疑，我們生活的城市，本身可能就是一個平行宇宙。

我們人類被安排和其他各種飛禽走獸、昆蟲細菌，相互交錯著擁有這一個我們所能感知的宇宙。莊子說，夏蟲不可以語冰，之所以如此，因為牠們的宇宙和我們的宇宙相交的面過於狹窄，如此而已。

我們的房屋，自從建造出來那一天起，蟑螂、白蟻一類的昆蟲，其實就被安排成為我們的鄰居或者空間共用者。牠們的數量，比我們人類的數量要多出千萬倍。就拿蟑螂來說吧，牠們在陰暗的牆角、地下室、家具背面、電器的縫隙、甚至電器插線板裡面，悄無聲息地繁衍生息。不分白天黑夜，快活地歌唱、進食、交配、睡眠、瘋狂地繁殖下一代。

黑夜降臨，人類關燈、進入夢鄉以後，蟑螂便堂而皇之、大搖大擺地活躍起來，在平時房間主人活動的範圍，滿屋子飛奔，肆意地吃喝拉撒，一待光明出現，牠們就像鬼魂一樣迅速地逃竄，藏匿在人們看不見、接觸不到的黑暗角落。

牠們就這樣和我們共同生活在一個時空裡，但又不完全在一個時空，恰如一個平行宇宙。為了擺脫牠們，我們被搞得心力交瘁，疲憊不堪，但結果卻並不理想。

一

前兩年，我從北京的西郊搬到北京的東郊，在每一所房子裡，都沒能逃過蟑螂對我的困擾。剛開始我以為，牠們可能是藏在我的家具裡面隨搬家帶來的，或者是牠們躲在我從外地托運的書籍裡，搭便車從重慶跟來的。但後來我發現，牠們的品種都各不相同，尤其是後來經過和牠們的鬥智鬥勇、鬥心鬥力之後，才發現這種生物實在是分布得太廣泛，藏匿得太隱祕，擺脫牠們太困難。以我的人類智商，經過長達兩年的對立、對抗，借助毒藥、噴霧、高溫蒸汽、開水，還有暴力的踩踏……，可以說窮盡了一切手段，最終還是處於下風，甚至一度陷入深刻的絕望，準備與之妥協了。

小時候在南方，蟑螂被稱之為「偷油婆」。南方蟑螂體型大，足有一個成年人的大拇指那麼大，棕褐色，一對長鬚，兩張閃著油光的翅膀。一不留神，牠會從你眼前跳起來，從一面牆飛躍到另外一面牆。姊姊在廚房裡做飯，經常會被突然飛起的蟑螂嚇得尖叫一聲：偷油婆！然後又撲又打，又追又踩，但多數時候無功而返，眼睜睜地看著牠們逃得無影無蹤。

這種怪異的生物有一種特別的生存技能，能夠把自己的身子變得扁平，像一張紙，倏地一下，鑽進非常窄小的櫥櫃縫隙、牆縫、地縫，躲起來。

我北京家中出現的這些蟑螂和南方的品種不同。在北京西郊，我遇到的是有點硬殼狀的品種，搬到東邊以後，出現的是另外一種，體型比南方蟑螂小得多，最大的也只有一枚迴紋針大小，比較柔軟鬆脆，爬行速度非常快，但不會飛，據說這是一種叫德國小蠊的亞種。牠們身形雖小，但是繁殖能力實在強，且活躍度高。

剛開始，偶爾地在廚房裡看見有一兩隻出沒。我對牠們的存在並沒有太在意。因為從小的生活經驗告訴我，廚房這種地方，是極難被清洗得徹底乾乾淨淨，纖塵不染。何況我一個單身獨處，清洗並不那麼勤快，有一兩隻蟑螂出沒可以理解。我甚至還拿《西遊記》裡賽太歲的話自我解嘲：皇帝身上也有兩個御蝨，誰家還能沒幾隻蟲子！

但也有另一個說法：當你在房間裡發現一隻蟑螂的時候，可能在那些陰暗的角落裡，已經有數百隻了。不久我就發現牠們開始入侵我的書房、客廳、廁所、浴室。夜裡回家，推開門，突然打開燈，就發現牠們紛紛四散逃竄，往角落、縫隙、陰暗處躲藏。甚至還溜進臥室。我開始覺得這太過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尤其是牠們開始侵入到我的書房裡，令我無法忍受。因為我大部分時間是在書房度過的，想到我在電腦前工作，牠們躲在書架底部的某個黑暗之處，無聲地開著會，商量著待我一離開，如何衝上書桌、茶桌，偷吃食物點心，糟蹋茶葉咖啡，甚至到我的茶杯裡飲水，我就渾身上下不自在！

不速之客的肆意橫行，不止是讓我感到不適，牠們到處爬行，留下糞便或尿液，散發出一股惡劣的刺激味兒，讓人十分難受。有一天，我打開廚房裡一個很少使用的儲物櫃。忽然一股刺激的臭味撲來，仔細一看，白色的隔層板上，全是棕褐色的斑斑點點，毫無疑問，這就是蟑螂的糞便和尿液痕跡。

我想，如果再不對牠們痛下殺手的話，我就被牠們欺負死了。

二

於是我開始在網上尋找攻略，介紹的方法大致有幾種。

第一種簡單，是用殺蟲氣霧劑噴殺，對準牠們出沒處，一頓猛噴。這種東西的毒性很強，噴完之後，立竿見影，這些小強馬上就仰面朝天，蹬胳膊蹬蹬腿掛掉了。接下來只管拿掃帚收屍就是了。但是這種氣霧劑的刺激味很大，噴完之後，需要好幾天，才能散去。人聞著這氣味，也有些頭暈，似乎對人的身體健康也是不利的。用完兩罐之後，這種「殺人三千，自損八百」的方法，我就果斷放棄了。

後來看到網上有人推薦一種德國拜耳公司出產軟膏毒藥，每次在牠們出沒的地方擠一點點，據說這種東西對蟑螂來說，有不可抗拒的香味，蟑螂吃下去之後，就會被毒死，而蟑螂有吃自己同類屍體的習性，毒藥就會在在牠們之間不斷延續，最後一窩一窩地被毒死。西方諺語說，一個人的美味是另一人的毒藥，這東西把美味和毒藥完美結合於一體，實在是高人所為。

既然聽上去這麼不錯，我立刻下單買了兩管。用了一段時間，效果似乎並沒有宣傳的那麼神奇。到底是因為牠們吃完後，死在躲藏的地方，我看不見，還是的確減少了我沒注意到，反正還時不時能看見蟑螂出沒，沒有達到我想要的目標。

後來又在短視頻上看見有人賣一種驅蟑盒子，是一種什麼植物的種子，放在一個半透明的塑膠圓盒子裡，盒蓋上開著無數的小孔，說是裝上水，牠會發出一種令蟑螂厭惡的味道，蟑螂聞到以後，就會逃跑。跑哪兒去呢？據說會跑到鄰居家。這聽上去有點損，像馬三立老爺子在相聲《黃土馬家》裡說的那位馬大善人，自己身上長了蝨子，抓住不忍殺生，自己要做善人，就找個胖子，趁人不注意，放在人家脖子裡。保全了蟲子的性命，自己還不作惡！想到這東西往房間裡一放，蟑螂們就拖兒帶女到隔壁鄰居家安家落戶，養兒育女，這雖然很促狹，絕對是以鄰為壑。心下雖有不安，我也抱著眼不見心不煩且試試看的想法，買了四、五盒，擱在各處。

一個多星期下來，發現壓根兒就沒用，蟑螂們照樣大搖大擺橫行無忌，完全藐視這東西。敢情這產品，就是個徹徹底底的智商稅。

三

最後，有人說蟑螂怕高溫，六十五度以上，就小命難保。以前在報紙上也看到過一則消息，某工廠鍋爐洩露，高溫蒸汽把人燙死的傳聞。心想，蒸汽燙死蟑螂應該是沒問題的。於是，就找到一種德國人製造的清洗廚房油膩的蒸汽壺，頂部有一個黃銅的緊壓閥，灌上水，扣緊閥，插上電，可以很快將水加溫到一百二十度，然後一壓旁邊的按鈕，噴嘴就會噴出高溫蒸汽來。

趕緊買回一個。結果一用，發現遠沒有宣傳的那麼好。因為牠的蒸汽溫度並不高，噴出來之後和外面的冷空氣一混合，根本到不了一百度，即使對準正在狂奔的蟑螂噴，也沒看見蟲子應聲而死，卻每每因為壓力太大，導致氣流過強，把蟑螂吹得飛起來，落到地上繼續逃命，根本不好使。

蒸汽不行，轉念一想，用一百度滾燙的開水直接燙不行嗎？而且，這辦法簡便易行成本低廉。一試，發現這辦法的簡單、直接、粗暴、有效。每次發現蟑螂出沒，趕緊燒一壺開水，對準牠們澆下去。不論是一兩個為伴，還是三五個成群，也不論微小的幼蟲，還是成蟲，抑或是身懷六甲的肥胖母大蟲，開水過處，屍橫遍野，全都瞬間靜止！

這辦法絕對管用，但凡事有利就有弊，居住的房屋是實木地板，用開水澆，會破壞木地板，時間久了，不免會變形、拱翹。這長期損害和間接成本可不低，除了裝瓷磚的廁所廚房，其他房間也不敢恣意地使用。（上）（寄自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