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出生的孩子（下）

暑假時王安可隨著六歲的女兒耀耀來美國參加一個夏令營活動，她一上飛機就感到哪裡不對勁，到了美國後，時差反應更讓她受不了，非常不適應，天天從早到晚地昏頭昏腦，走到哪裡，睡到哪。她又吃不慣美國的食物，後來更是頭昏目眩耳鳴惡心，在旅館裡倒下了幾天都不見好轉，最後不得不去看了醫生。結果醫生經過檢查化驗後告訴她一個她料想不到的消息，那就是她懷孕了。這個出乎意料的消息讓她不知如何是好，她連忙打電話和先生家裡人商量了半天。郝先生的父母聽說此事，高興極了，家裡三代單傳，眼看就要斷了的香火突然又燃起了小火苗，於是幾經思考，只有先斬後奏，瞞著兒子郝縣長，千交代萬叮嚀讓王安可一定要悄悄地在美國把這個孩子給生下來，過一天算一天了。如果萬一被政府發現，郝縣長也 毫不知情，先瞞著說是好朋友未婚生子，沒有辦法帶，就送到他們家暫住。這時為了留住這個兒子，王安可也豁出去了，如果真的發現要罰要刮，王安可願意自己兜著。

王安可生活作風散漫也好，生活不檢點也罷， 孩子是無辜的。她是個體工商戶，除了罰款之外，別的也不能把她怎樣。但是如果是一旦縣長生二胎被政府計畫生育委員會發現，那麼罰款事小，還要被扣上帶頭違反國家政策之罪，丟官受罰。在郝家老人們的慫恿下，王安可不動聲色地托同來美國參加夏令營的朋友把女兒送回國內，說自己要在美國看病，然後就悄悄地住進朋友家待產。

王安可的朋友怡靜是灣區一家大公司的軟件工程師，單身女性，她很同情王安可，和勤快的王安可一起住，覺得有個伴可以相互照應也不錯。轉眼間九個月就過去了，王安可生孩子的時候到了，可是王安可既沒有合法身分亦沒有保險，到時候沒有辦法，只得用怡靜的駕照和個人資訊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了。如願以償的是，王安可在第二年六月一號生了一個胖兒子王小小。之後王安可住進了華人辦的坐月子中心一養就是兩個月。王安可等小小雙滿月後憑著他的美國出生證為他辦了美國護照，然後帶著孩子直奔王安可母親家河南的一個縣城，王安可在那裡又陪伴小小滿六個月，才為小小雇了個奶媽，安置好小小與自己的母親，然後回到自己的家。

郝縣長為了升職工作正忙得不亦樂乎，見到太太終於從美國回來了也沒多問什麼，只顧自己的工作。王安可常常找藉口說母親身體不好回河南去看小小。也帶著小小多次去見了爺爺奶奶。雖然爺爺奶奶看到大孫子樂得合不攏嘴，但是怕影響兒子的政治生涯，怕引起不必要到麻煩，也不敢留兒媳和孫子在自己家久留。

在河南縣城，小小跟著外婆，一待就是三年。三年裡他從來都沒有見過爸爸，只是每隔幾周媽媽會來探望他。外婆外公的親朋好友來家裡總是問：這孩子的父母在哪裡？外公外婆也是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這一天鎮上的派出所來查戶口，發現了小小，外公外婆也說不清楚，只說是王安可好朋友的孩子。派出所給這個美國人下達了通知，要王安可即刻去派出所講清楚小小的來歷，王安可只得拿著孩子的護照和出生證明去那裡和⺠警說清楚，這個孩子是美國朋友怡靜的，她單身，身體不好又得了重大疾病，所以讓她代管孩子。於是派出所為小小報了個臨時戶口，算是暫時了事。沒想到這事不知怎麼傳到了郝縣長的耳中，郝縣長對王安可瞞著他這麼大的事非常生氣，怎麼外面隨隨便便地去搞了個孩子回來都沒有和他說一聲。王安可也只得把苦水往肚子裡咽。

聽了她的故事，我很同情王安可，更同情小小，我們幫她申請了更改母親姓名，並把真正的原因告訴法院，是因為政治因素的脅迫下，在傳統觀念的驅使下，為了生存不得不犯下的錯誤，要求改正。同時我們建議王安可在法官指認的診所和王小小做親子鑒定。加上我們提供大量中國計畫生育政策，強調一胎化，強迫墮胎，和在沒有指標生第二胎的夫妻給予罰款和開除公職等嚴重處罰。提供給法院因為生二胎，已經受罰的大量例子來說明認證如果這個孩子一旦被中國政府發現，會產生多麼不可想像的後果：郝先生這一輩子付出的所有心血都會付諸東流，而且連工作都難保。王安可這一家的擔憂是可想而知的。這個弄虛作假的出生證明，是萬般無奈之下的選擇。

法院看了我們的陳述和證據，接受並同意我們的建議。法官立刻指定了檢驗中心，同意王安可和小小做親子鑒定。為了不把這個案子的案情外流，並為這個案子加密，列為保密案件。第二次出庭，我們帶去了王安可和小小的親子鑒定，法官批准了改孩子的出生證上母親的名字為王安可。孩子母親的名字終於改過來了，可是小小還是低著頭滴滴答答地掉眼淚，我對小小說：「咱們男兒有淚不輕彈，遇上什麼難就努力想辦法去解決，好孩子，不哭。」「阿姨，請你告訴我，這又是為什麼？我的爸爸呢？」他說他想跟著母親回河南，我說：「你是在美國出生的，就該留在美國讀書。」他埋怨地說：「我要和媽媽在一起，我為什麼就不能像別的孩子一樣在父母身邊？我為什麼要跟著一個陌生人在美國讀書？我到底做錯了什麼？」這個六一兒童節出生的孩子說的沒錯，他為什麼連一個最起碼的要求都不能如願？

王小小還是留在美國讀書了，無論王小小多麼不喜歡美國，但是他畢竟還是個孩子，不情不願地被帶到了這個世界上，又藏著掖著地見不得人，還得遠離父母的關懷，一個人從小就遠離他鄉。但是這個孩子在中國畢竟是一個不該出生的人，是個黑戶口的孩子。他又有什麼錯？為什麼得到這樣的待遇？王小小是一個在中國政府計畫生育政策下不准出生的人。那些大人們的政策，一個剛滿六歲的小孩怎能理得清楚、搞得明白。東也是政策，西也是政策，請放過這些無辜的孩子們吧！

大人物做錯事，老百姓遭橫死。國家的政策不穩定，會給老百姓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今天一句「人多力量大」，明天又一句「計畫生育一胎化」，後天又是「一胎可恥，兩胎一般，三胎光榮」。中國的人口政策一直在全世界其他各國中落下了口舌。計畫生育沒計畫，各地執行手段也大不相同，導致弊端叢生，在外流的人口中，其中就有許多是為計畫生育所迫。在這種急轉彎多變的政策下，老百姓只得跟緊形勢，自求多福了。

註：本文作者任職於美國律師事務所，本文由真實案例編寫，為保護當事人隱私，人名地點皆經過修改。人物性格和案情經過，若有雷同，純屬巧合。 （下）（寄自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