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離婚的女人（上）

2006年夏天，我剛度假完回律所上班，就聽同事們在議論紛紛。原來，在我度假期間來了一個名叫子寧的男人來辦理離婚，同事說這個子寧真是個百年難遇的怪人，講起話來陰陽怪氣的，不是刁難就是埋怨，說到不耐煩時還罵人。接他案子的那位年輕女律師麥琪已經躲在廁所裡哭了好幾回了。這種難搞的顧客又不是頭一回遇見，沒什麼大驚小怪的，我不以為然地趕快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去整理一下，準備迎接新的工作。

過了一會兒，看到麥琪接了個電話後就一面哭一面衝出大門。我不放心地追著她到了廁所，聽見了廁所裡面傳出來她輕輕地抽泣聲。隔著門我問她「麥琪你這是怎麼了？堅強點，你一定要記住，我們是為他們排憂解難的，但並不代表我們是他們的垃圾桶。我們不要接他們扔過來的垃圾，我就不明白了你為什麼要做別人的垃圾桶呢？那麼在意別人在情緒低落的時候胡亂發洩的言詞。他婚姻出了問題，不是你的錯，不要讓他的問題先亂了自己的陣腳。如果實在是承受不了這種壓力你轉換個工作吧。」我拉著她走回了辦公室。她告訴我，那個子寧剛剛又打電話來，用話語挖苦羞辱她，他嫌棄她這不懂，那個不會，沒有一點法律經驗。說著說著麥琪又要哭了，為了幫她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我對她說：「好吧，你剛來，這個案子還是由我接過來，你就把他所有的檔案資料都交給我。」

麥琪立刻停止了哭聲，不解地看看我。我說：「放心吧，我可不是垃圾桶，別人的垃圾一概由他自己處理，我只是幫助他分類而已。」聽到這裡麥琪破涕為笑，忙說要請我吃飯，又要買禮物送我。我說同事之間幫個忙又怎樣呢？平時我有點事大家也不都搶著幫麼？讓我來會會這個子寧，看看他到底是何許人也。我拿了他的資料夾，關上了門仔細地看了一番，然後掛通了他的電話，我開門見山地自我介紹說，我是律所的案件主管，剛度假回來，想和他談談熟悉一下他的案子。

還沒等我介紹完，電話那頭的他已經開罵了，他說：「我不認識你，你是誰？你們律所我只認識那個什麼都不懂的木偶麥琪，你讓她來跟我說。」我耐心地聽他劈里啪啦地發一通牢騷後接著說：「我知道離婚給你帶來了很大的壓力，我今天給你打這個電話是為了看看我是否可以幫到你，計畫出一個對你最有利的方案來盡快結束這個案子，這樣你既可以省錢也可以盡早地從痛苦中走出來，重新開始新生活。如果你覺得讓我來插手你的案子沒有必要，或者是你今天沒準備好和我談，那麼我們改日再聊？」子寧還是喋喋不休地罵罵咧咧：「我的案子不是你負責的，你們這也打電話給我，那也打給我，是不是故意想多收點費用？」我說：「因為我是律所的案件主管，我剛度假回來，老闆特別吩咐我說要對你的案子特加關照。原以為我是公司裡最資深的案管，工作經驗也比他們新律師豐富，可以幫到你，可是看來你真是不想我來插手你的案子。那沒有關係，就當我沒有打這通電話，我不會收你一分錢。」我說到這裡，就掛了電話。

不出五分鐘，他主動掛電話回來，態度180度大轉彎，他換了一種十分溫和的聲音對我說：「對不起，如果我剛才說的話有所冒犯，請你原諒。你方便的話，我現在就來一趟，把我更多的材料帶給你看一看？要麻煩你幫我分析一下看看有什麼最好的方式方法能用最快最短，最省錢打贏這場官司。」我回答他說：「好的，你可以過來。但是我先聲明，官司打不打得贏並不是你和我可以說了算的，美國的家事法非常完善，全面詳細而且很明確地規定離婚雙方的財產權益，對未成年子女的責任，和夫妻之間的贍養義務。雙方都必須按照法律去做。我們可以做到的是監督對方的行為，確定大家都執法守法，確保每一步都做的合情合理合法。」

不到一小時，子寧滿頭大汗地趕到了。六十多歲的他，剛染了一頭特別深的黑髮，尷尬笑容的臉上布滿了皺紋。老練加圓滑的談吐透露出他飽經風霜的生意人本色。我對他說：「好吧，把你的故事和需求先儘量詳細地講給我聽聽，然後我們再來討論你的權益在哪裡。」子寧從包裡拿出了一瓶水喝了一口，就向我講了他的故事。

子寧是一個小生意人，他自己開了一個賣些電腦零件器材的小公司，十七年下來，他在美國已經有一些固定的客人，所以生意還算穩定，生活沒有大富大貴但也豐衣足食。他擁有自己的辦公室、自己的住房和一些股票和退休金。這次婚姻是他第六次了，前面的五次婚姻中他共有七個子女，這些孩子們現在都已長大、工作、成家立業了。他如今已是一個子孫滿堂爺爺級的人物了。不過他似乎和前面的七個孩子們並不來往。自己過著我行我素、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

這次離婚的對象是一個從四川來的剛讀完碩士叫林玲的女生。林玲個子不高，白淨的皮膚，兩隻大大的眼睛。儘管她已是一個三十四歲大齡剩女，但比子寧小二十八歲。當年子寧在網上認識林玲後，便使了九牛二虎之力追她，並把她當個寶一樣捧在手心裡。左發誓右保證要寵她、愛她一輩子。他帶著林玲國際國內地旅遊觀光度假，並為她買這買那小心地呵護著，大有要寵愛她一生一世的架勢。

子寧把林玲接到家中，他知道她愛睡懶覺，於是每天一大早就起床把豐富的早餐做好，炒雞蛋、烤香腸和蔬菜水果一樣不少，還特意去買一個床上用的折疊桌專門伺候「林女皇」在床上吃早餐。

林玲的父母在四川是普通工薪階層，為了她出國留學早已經掏空了家底。在美國讀書期間，別人都去勤工儉學，她則是寧願省了又省，摳了再摳地靠著父母接濟她的一點錢度日。為了省錢，她和同學三個人擠在一間小屋子裡住，好不容易熬到畢業，結果她高不攀低不就地就是找不到一個既輕鬆又來錢快的工作。接著身分要黑了，口袋也空空的，回國怎樣向父母交代？但繼續留在美國又是難上加難。就在這舉棋不定的檔口，她在網上遇到了子寧。交往沒多久，她迫不及待地搬入子寧的家。她第一次住那麼寬敞的房子，她白天沒事就在院子裡養些花花草草的，中午吃子寧昨晚為她準備好的便當後，再睡兩個小時的午覺，起來給自己泡杯茶，看看電視，等晚上子寧下班後再燒飯做菜伺候她晚餐。林玲覺得能讓自己過著這樣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就是真愛，自己很幸福，就算是子寧比自己的父親歲數大也算不得什麼，因為愛是不分年齡和國界的。愛就是享受，她對嫁給子寧並為自己的幸福婚姻感到自豪。

林玲一直享受著子寧對她的愛，過著皇后般的幸福生活。一天早晨她起來一陣噁心，吐了一床，子寧慌忙把她送到醫院才知道她懷孕了。老年得子，這下把子寧給樂得合不攏嘴。子寧小心呵護著林玲，每天從營養到精神上無微不至。終於盼來了林玲生產的這天，更讓他高興的是，他們得了一對龍鳳胎，兩個小孩都長得像母親，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膚，性格也溫和可愛。子寧這下子更忙了，他又要伺候這個嬌產婦，又要管住這兩個小寶貝。子寧的工作很忙，還不能怠慢，因為要靠這個工作來養著這一家大小四口人。

子寧畢竟是六十好幾的人了。家裡又添了兩個小的，上上下下的事他顯得有點力不從心了。而女王還是女王，她不但不幫忙，反而覺得自己是個大功臣，挑剔子寧沒有像以前那樣對自己體貼入微了。她覺得子寧變了，自己被騙了，受委屈了。她開始向他發脾氣，對他罵罵咧咧的，急了甚至動手打人，整天挖空心思無理取鬧。

（上）（寄自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