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伐利亞的靈魂之飲

德國的多瑙河與萊茵河地區盛產葡萄酒，尤其以白葡萄酒聞名。然而因德國地處偏北，氣溫較低，它的葡萄都沒法和法國南部或加州的葡萄的甜度相提並論，因此德國葡萄酒無法在歐美打開它的知名度。馬克．吐溫曾這樣挖苦德國紅酒說：「德國人非常喜愛萊茵河葡萄酒。它們被裝在又高又細的瓶子裡，被認為是一種令人愉悅的飲料。人們通過標籤才能辨別它們與醋的區別。」相比之下，德國的啤酒卻舉世聞名，無疑是這個國家最迷人的飲品。特別是巴伐利亞州（Bavaria）的啤酒不僅酒質精純，擁有幾千個品種，而且廣銷世界，一直為大眾所愛。

德國的啤酒釀造歷史悠久，世界上最古老的啤酒釀造法規便誕生於德國。十五世紀神聖羅馬帝國時期，巴伐利亞公國頒佈了嚴格的啤酒純淨法（Reinheitsgebot），規定啤酒成分只能包含清水、大麥芽、啤酒花，後來又增加了酵母。若在啤酒釀造中摻和其他成分那就不屬於純正的啤酒了。這個法規一直實行到今天，德國啤酒文化的深厚底蘊由此可見一斑。

德國人的愛乾淨是出了名的。我在德國旅行時聽來這麼一個笑話，在新冠疫情期間，各國人囤積了不同的生活必需品，義大利人多收藏紅酒，法國人積攢避孕套，德國人因為講究衛生拚命地囤積衛生紙。可是回溯到中世紀的德國的河水卻是不乾淨的，生活垃圾和污穢隨流而下，污染水源，尤其飲水成了嚴重問題。這時德國人忽發奇想，他們發現啤酒的高溫釀造是可以消毒殺菌的，而且古時的啤酒度數極低，大概只有果汁的含酒精量，啤酒本身又含各種豐富營養，開胃健脾，可充飢也可止渴。於是大人小孩，貴族平民統統飲酒止渴，蔚成風氣。我在萊茵河畔的馬克斯城堡（Marksburg Castle）參觀了一處十三世紀的釀酒舊址。因為古堡建在高崗上，水源短缺，古堡裡的人從深井引水造酒，飲酒和止渴一舉兩得。  

德國宗教改革家馬丁．路德說過一句名言：「上帝為我們用穀物準備了兩種食物：麵包和啤酒。」古老的釀酒技術是與德國修道院分不開的，至今德國最正統和精純的啤酒仍然是在修道院釀製出來的。巴伐利亞最後一位修女釀酒師名叫恩格爾哈德（Doris Engelhard），她將一生既奉獻給了上帝，也奉獻給了釀酒事業。她在巴伐利亞的馬勒斯多夫修道院（Mallersdorf Abbey）已經生活併負責釀酒五十多年，修道院的四百個修女也都喝慣了恩格爾哈德釀造的低度啤酒，奇妙的是，在這群修女身上修行和飲酒之間似乎並行不悖。當記者問到喝酒與天國之間是否存在矛盾時，她的回答很直截了當：「啤酒是巴伐利亞靈魂的一部分。如果你生活得不快樂，到了修道院裡也快樂不到哪裡去。我需要堅信的就是天主接受這個真實的我。」

德國流行這樣一句俗話：「早晨喝一杯啤酒，這一天都屬於你的。」這讓我想起雨果說過的：只要哼一聲《馬賽曲》，法國人就能征服世界。」都說德國人嚴肅有餘，活潑不足。此話差矣，一杯啤酒下肚，再陌生的德國人也會對你敞開心扉，相見恨晚地一通神聊。通常喝啤酒的餐廳都是大長桌子，而非小聚的私密方桌，長桌則更適合啤酒幫的聚會，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捧著一杯鮮啤落座，酒後都成了朋友。

許多德國啤酒都是我喜歡的，比如紐倫堡的紅啤酒（Nuremberg Rotbier），這種櫻桃紅的鮮啤搭配上紐倫堡的特色薑餅來吃，可以消磨小半天的愜意。班貝格的熏啤酒（Bamberg Rauchbier）也是巴伐利亞的名飲，生啤酒止渴消暑不說，特殊的熏香刺激著味蕾，往往一杯不足，再來一杯。

德國老年人喝酒時候會下棋、打牌、看報紙，或者東家長西家短地大擺龍門陣。有的喝得高了，還會情不自禁跳起舞來。他們雖然年紀不輕了，可是甩起探戈的舞步仍然舞技嫻熟，激情滿滿。尤其是當他們在那些二戰時曾遭摧毀又修復完好的中世紀建築物下興致高昂地群舞，廣場上空樂曲悠揚，那副情景有一種矛盾的可愛和淡定，令人感到德國是一個經歷了無數磨難，仍然韌性強悍的民族。（寄自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