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八的炸彈碑
整理抽屜時,翻出一張瀋陽九一八事變陳列館的參觀券(見圖)。畫面的右方是殘曆碑,左方是炸彈碑。看到這熟悉的炸彈碑,六十多年前的往事又浮現眼前。
一九五八年父母親從大連調到瀋陽,參與組建遼寧中醫學院;院址在北關,於是我就在附近的第五中學上學。過了三個月,院址又遷到北陵附近,我就不得不每天徒步於北陵與北關之間,單程約四十分鐘。這一路要穿過瀋陽到長春的鐵路,為了抄近道,我在柳條湖村走小路穿過鐵道。
靠近鐵路旁的草叢裡,有座水泥碑倒臥著,碑高約七米,上寬下窄,頂部分為三叉。我每次經過,都會好奇地看上幾眼:這是什麼碑?某日走過那裡,恰好有鐵路巡道員經過,我就向他請教,巡道員說:「這是炸彈碑啊,你看它那分叉像不像炸彈的尾翼?」至於此碑是什麼來歷?為何倒在這裡?巡道員沒說,也許他也不清楚,就與我分途而去。那年頭沒有互聯網可查,這炸彈碑就如一個謎,留在了我的記憶中。
一九九七年我最後一次去瀋陽,得知離父母親家不遠處,新建成九一八事變陳列館,就買了門票參觀。該館的標誌性建築是殘曆碑,酷似一本翻開的台曆,上書「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星期五,農曆辛未年,八月初七,十三秋分」。殘曆碑的日曆殘缺不全,上面密布彈痕,累累彈痕形成一組組隱約可見的骷髏群,象徵著千萬個不泯的冤魂。
在殘曆碑左側,我一眼看到倒臥在地的炸彈碑。「它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帶著這個疑問,我三步併作兩步到它前面。看過說明,才知道年少時數百次經過的這座炸彈碑,原來大有來歷,與中國現代史上極為重要的九一八事變密切相關。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夜十時二十分,南滿鐵路柳條湖村附近的一段鐵路被炸毀,日本關東軍指責是中國軍隊所為,以此為由炮轟中國軍隊駐紮的北大營,同時向瀋陽城發動攻擊。翌日晨瀋陽陷落,中國軍隊撤至關內;日軍長驅直入,長達十四年的侵華戰爭就此開始。
九一八事變後,日本關東軍在爆炸現場立了個木牌,上書「昭和六年九月十八日支那兵線路爆破地點」,把炸毀鐵路的罪責推到中國軍隊頭上。一九三八年關東軍改用鋼筋水泥築碑,碑高七米,上寬下窄,頂部分為三叉,造型酷似炸彈的尾翼。
此碑立於三米高的石砌基座之上,基座正面刻有「爆破地點」四個大字。從遠處望去,整個碑就像是扎入地面的炸彈,因此被稱為炸彈碑。抗戰勝利後,瀋陽民眾拆毀碑座,推倒碑身,從此它一直倒臥在草叢裡;直至一九九一年被遷至九一八事變陳列館。
引發九一八事變的南滿鐵路被炸,究竟是日本軍隊還是中國軍隊所為?二十五年後的一九五六年,前日本關東軍軍官花谷正在回憶錄中說:「十八日夜。一彎明月落進高粱地裡,天色頓時昏暗下來,疏星點點,長空欲墜。川島中隊的河本中尉,以巡視鐵路為名,率領部下數名向柳條湖方向走去。一邊從側面觀察北大營的兵營,一邊選了個距北大營南行約八百米的地點。在這裡,河本親自把騎兵用的小型炸藥安放在鐵軌下,並點了火。時間是十點多鐘。伴隨轟然一聲爆破聲,被炸斷的鐵軌和枕木向四處飛散。」這證實了南滿鐵路被炸是日本軍隊的自編自演,炸彈碑就成為日本發動九一八事變的罪證。
如今在地球另一端的紐約,我手持這張參觀券,想到了當前的俄烏戰爭。不久前在烏克蘭境內,歐洲最大的卡霍夫卡水庫的大壩被炸毀,洪水泛濫給下游居民造成極大災難。烏克蘭與俄羅斯各執一詞,指責是對方所為。這與九一八事變時,中日雙方都指責是對方炸毀南滿鐵路,如出一轍。
然而謊言終究就是謊言,即使立個鋼筋水泥的炸彈碑亦無濟於事,真相終將還原。卡霍夫卡水庫大壩被炸毀的真相,也必將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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