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任務

梁蘭蓁

我在台灣成長,小時候唯一的娛樂是聽收音機。因為家住在南部非常簡樸的屏東,我從小就好奇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報紙是很多消息的來源,因此我養成了看報紙的習慣。當眷村裡別的孩子都在打彈珠、看諸葛四郎的漫畫書時,我卻迷上了看報。

記不起來我是小學三年級還是四年級的時候,就喜歡每天看報紙了,我覺得報紙上的新聞比故事書還有趣、多變化。那時候報紙上的字我還不見得全都認識,但是看頭看尾也猜得出是什麼意思。

我家是軍眷,沒有錢訂報紙,但是眷村巷子口的雜貨舖訂有報紙,我每天放學回家經過雜貨舖,都會去櫃台旁把掛著的長木頭報紙夾拿下來,站在櫃台一角,仔細把當天的報紙看完才心滿意足地離開。雜貨舖老闆從來不在乎我每天去看報紙而不買東西。

後來我長大了,上了初中、高中、大學,學校的圖書館裡都有報紙,而且不只看一種,我每天都去那裡看報。我喜歡看報得到的好處之一,就是得到很多知識,對外面發生的事情都有些概念。而且讀報對我寫文章很有幫助,從小在各種報導的文筆耳濡目染之下,我寫出來的文章通順有條理。以前上作文課對我是最輕鬆的一件事,當別的同學看著題目絞盡腦汁、痛苦煎熬時,我可以用最少的時間寫完一篇讓老師誇獎的作文。

大學畢業後來到美國留學,在機場別過了要服兵役的未婚夫和來送行的親朋好友,臨上飛機那一刻,我才深深體會到西出陽關無故人的惶恐,那時候真是進退兩難,只能硬著頭皮走進機艙。在飛機上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我忍不住哭泣起來。

我旁邊坐的一位男士是外交部駐德州休士頓的參事,他看我一直哭哭啼啼的,主動問我到底怎麼回事。當他知道了我是一名心慌的過河卒子時,他叫我不要害怕,說兩年的研究所時間一下就過去了。他给我加油打氣,並且向我要了學校的宿舍地址,告訴我他會送我一年的中央日報海外版。

後來我真的收到了他送我的報紙,雖然只是薄薄的一小張,但是它化解了我的鄉愁,彷彿我離開家人和故鄉還沒有那麼遠。一年以後,報紙停了,我只好無奈接受再也沒有中文報紙可看的事實。

再過一年,未婚夫也來美國留學,結婚後我跟著先生的學業搬了好多州。留學生的精神生活非常貧困,沒有中文報紙看,電視上也沒有中文電台,我們和故鄉的距離愈走愈遠了。

一九七七年先生得到學位後,我們搬到伊利諾州距離芝加哥兩小時車程的洛克福市居住,常常去芝加哥的中國城打牙祭,去中國超市買中國食品。有次我們在中國超市看到居然有賣世界日報,非常高興地買了一份,拿回家先生和我搶著讀報,並且馬上開始訂閱。那時候報紙是用郵寄的,所以慢了一天,但是我們不在乎,能夠天天有中文報紙看我們都覺得很幸福了,感覺到我們又和故鄉聯繫在一起。

我們一九八四年搬到南加州來,訂閱世報讓我們每天都可以看到當天的報紙,幾十年如一日,我們是最忠實的訂閱者。現在有不少人說他們改成看電子版的報導,但是我已經習慣了一輩子都要看摸得到真正的報紙,那種親切感是無價的。

八年前我開始向家園版投稿,後來又投稿上下古今和世副,到如今已經有三百多篇文章登上報紙了。我有很多朋友也是世界日報的讀者,他們跟我說,即使因為疫情我們不常見面,但是他們看到我的文章見報,就知道我一切安好,這也算是以文會友吧。

二○一八年,趁著世界日報辦大家來寫書活動,先生幫我把最早登岀來的一百多篇文章加上他自己的三篇文章,編輯成一本書,叫做「我們的故事」(見圖)。這是一本珍貴的回憶,可以傳給子孫做永遠的紀念。

世界日報是我近五十年來,一天都不能沒有的的精神食糧,因為有世界日報,我還出了一本書,這是我做夢也想不到的不可能的任務。

我和世界日報結的善緣,應該可以無休止地直到地老天荒。

世界日報 芝加哥 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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