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廳的陪讀歲月(上)
每回開車在十號公路,經過七號公路交接口時,我總會抬頭向右邊看一眼山上咖啡廳,往左邊看一下加州州立大學校園,在那個位處半山腰的咖啡廳中,我曾經有過兩年難忘的時光。
大女兒文美從小就調皮搗蛋,小學四年級時,帶回來的成績單,學科每樣都是A,但是品行方面個個是叉,嚇得我趕快向學區求救。
那時候的美國,學校經費充足。在校方約好見面的時刻,我和先生帶著女兒進門,看到會議室裡坐著校長、學區總監及兩位兒童心理專家,他們表示想用正確的方法評估女兒的情況。經過一連串的評斷,學區決定把女兒放在特殊教育天才班(Gifted Academic Talented Education,GATE),女兒在和她一樣古靈精怪的同學群中,倒是安穩地過了兩年小學生活。
比平常孩子略高的智商,讓大女兒考試容易過關,但學校生活及學習過程對她來說枯燥無味,對上學完全沒有興趣。
初中快畢業時,我們知道加州大學提供早讀計畫(Early Entrance Program),讓符合資格的十一到十五歲孩子提前進大學,女兒躍躍欲試。但是開學前,她又改變主意,想要嘗試一下高中生活。
進了高一,我開始注意到不對勁。女兒讀的是一所需要考試才進得去的高中,一般同學每天到十二點功課還做不完,但她每天八點以後就輕鬆地走來走去。班上認真的同學都忙著做功課,沒有時間和她交際,這樣一來,會和她玩耍聊天的會是什麼樣的朋友呢?我開始擔心。女兒也在這時候,提出她對高中生活沒有興趣,希望跳讀大學。
終於我們母女都同意,高中生活對她不適合,也許就直接跳讀大學。墨裔先生比爾,年輕時為了想打工買車,放棄UCLA的獎學金,沒有進過大學是他的一生的遺憾;對於女兒的教育,他對我們所有的意見都贊成。
「早讀計畫」的考試對女兒輕而易舉,立刻就被接受。所以當一般孩子準備上高中十年級時,十四歲的女兒卻戰戰兢兢地準備開始她的大學生涯。
學校對這些孩子特別照顧,為他們開了一個辦公室,有專任的系主任管理。每年招收二十五個學生,大一到大四,一共一百個學生就讀。學校把兩間教室合為休息室,有海棉地板、沙發、桌椅,讓這些孩子下課時間有地方可以休息,可以和自己年齡相近的同學嘻笑玩鬧。
開學那天,女兒開始心怯,我答應女兒會在教室外面等待,讓她不要害怕。看著她緊張地走進課堂,我焦慮地在教室外等待,也開始擔心,不知道陪女兒走的這一條路,到底正不正確。
下課鈴響,看到女兒和幾個大學生踏出教室,我正要上前去安慰,女兒卻和兩個新朋友嘻嘻哈哈視若無睹地從我面前走過,我看向她的背影,她用左手在身後拚命搖搖搖,要我快走,向我說再見。我哈哈大笑,孩子社交能力強,看來跳讀插班是沒有問題了。
既然女兒上課沒有問題,我也就不用在教室外面當跟班媽媽。但是十四歲的孩子在大學校園中總是讓人牽掛,所以我就在學校附近的高山上,找到了一家咖啡廳,開始了我的咖啡廳陪讀生活。每天早上按課表送女兒去學校後,我就帶著相關資料,到剛開門的咖啡廳點一杯咖啡,一面辦公,一面等女兒下課放學。咖啡館坐落在半山腰,我常坐在窗邊,遠眺著女兒學校的風光,看著下面公路上車水馬龍的人們,想著女兒十七歲就可以大學畢業,前途一片光明,我這個媽媽與有榮焉。突然間,枯燥無味的等待時間充滿了希望和驕傲,拿在手邊輕啜的咖啡,也甜蜜蜜起來。
在女兒進「早讀計畫」之前,我們曾經請教過一位高中校長,他告訴女兒,少了高中生活對女兒不會有什麼影響。
這句話像是定心丸,讓我們下定決心加入早讀計畫。
但是女兒進大學後,我才發現環境對一個人的影響太大了。最早發生的變化,是女兒開始吵著想化妝。十四歲的孩子化妝做什麼?這時我才明白,在二十歲左右的大學生身邊上課,十四歲的她,深怕被大家笑是小娃娃,所以想靠化妝打扮做出大人樣。孩子想盡辦法要適應環境的辛苦,我們這些以孩子跳級為榮的父母,是很難想像了解的。
加州州立大學是全美國唯一一個有早讀計畫的大學。有一次女兒上英文課,老師直接問班上有沒有早讀計畫的同學?女兒和幾個修課的朋友一起莫名奇妙地尷尬舉手。原來當天討論的古典文學,中間牽涉一些男女關係「兒童不宜」的教材,教室中有了這三名未成年學生,老師必須重改教材。可以想像到當時老師和班上其他同學的不耐。
這些十二到十六歲的孩子,因為年紀的差異,很難融入大學校園的生活中,所以大家下課後就聚集在小小的休息室玩樂,生活圈子中只有一起跳讀的這些面對同樣情況的學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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