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到的飛虎隊員

近日中美領導人在舊金山會晤，花徑散步，氣氛重歸友好，報刊也提起當年飛虎隊抗日往事，我不由回想起三、四○年代見到飛虎隊的情景。

抗戰開始不久中國的空軍拚光，日本飛機橫行無忌，逃警報成了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早飯後出城到田野躲避，下午解除警報後回來，天天如此。日機飛得很低，飛行員左右觀望、抬手的動作都清晰可見，我們躲在防空壕裡，大人嚴格要求我們不要說話，以防給日寇的飛行員聽見遭禍。  

一九四三年初我們隨父親到了桂林，住處不遠有個小機場，日機常來轟炸，把地面炸出大坑，泥土四散飛出幾百米。好在桂林山洞多，炸彈炸不穿。

後來飛虎隊來到桂林，形勢起了變化。他們棕黃色夾克背面繡著幾行紅字：「美國空軍，來華參戰，仰我軍民，一體救護」，落款是航空委員會。

有一次在街上幾位中國軍人和飛虎隊員談天，父親帶我在旁邊聽。一位懂英語的先生告訴我們，飛虎隊員說，日本的零式戰鬥機在美國的新式飛機面前吃不開了，無論速度、火力都趕不上，我們聽了都很高興。我們天天看見美國有種雙機身的飛機速度很快。

有時日本飛機夜間來襲，地面的探照燈就聚焦天空，我看到空中一塊圓桌大的空間被探照燈照得亮晃晃的，雙方的飛機像小蜜蜂來回交戰，老百姓盯著看也不害怕。有一次一架日本飛機被打下，有人把飛行員的一隻手釘在電桿上，旁邊寫著：「侵略者的下場」。

白天也有飛虎隊員來我們住的小街走走，孩子們尾隨著，「哈囉，哈囉」地喊，有的隊員們就豎起大拇指說「頂好，頂好！」也有隊員到路邊的小店看看香菸牌子。不久就出現吉普女郎和飛虎隊員坐在吉普車上風馳電掣，女郎們穿著露背裝引人側目。

過後日本飛機露面的機會愈來愈少，太平洋的戰事逐步逼近日本四島，日本人自顧不暇了。一九四五年初，我們家搬到江西玉山，美國飛機從航母上起飛轟炸日本本土，回程因油料的關係，只能降落在大陸沿海的機場。

有一次一架大轟炸機降到玉山機場，轟炸機大又重，機場就是一片泥地，承受不了這麼巨大的飛機。在場的群眾齊心合力，拉的拉，推的推，同時往泥坑裡填石塊，費了幾個小時，終於把飛機拉出來。年輕的飛行員翹起大拇指，連聲說：頂好！頂好！一面舉起照相機拍下這動人的場面，我們小孩子就大喊「哈囉，哈囉」，第二天他又到玉山的街上看看，邊走邊拍，後面隨著一大群小孩子。

半個多世紀過去，二○一○年我在洛杉磯等飛機回中國，看見一位年輕人穿著我熟悉的飛虎隊夾克，我驚訝地詢問原委。對方告訴我，這是他爺爺的夾克，他應聘在南京某高校任教。他出發去中國時，爺爺把這件夾克傳給他，讓他穿著去南京，能到他戰友的墓前代他獻花。爺爺告訴他中美人民有著長遠的友好淵源，希望他接過這個接力棒。我高興地給那位年輕人留影，拍下他家的飛虎隊夾克（見圖）。

我曾親眼見到飛虎隊員在華的情景，中美並肩抗戰的佳話令人感動，但願這種情誼不要被遺忘，犧牲的英靈墓前常有人祭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