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裡的對對子

前不久，看了上下古今版原志的「樂在其中對對子」一文，覺得有趣，很有感觸。對對子是從古至今有趣的文化活動，也是民間人士聯誼交友的一種方式，它表現了出對子人和應對子人的文學素養和情感靈動。古今愛情裡對對子的軼聞趣事不少，最膾炙人口的，是史上流傳「蘇小妹三難秦觀對對子」的愛情故事。

蘇小妹是北宋大文豪蘇軾的妹妹，也是久負盛名的才女。蘇小妹在諸多來蘇家提親的文人當中，看中了秦觀，為試其才華，有意刁難，出了三個題目來考秦觀，前兩題都沒有難倒他，但第三題難住了秦觀。第三題是對出下聯，蘇小妹的上聯是「閉門推出窗前月」。

上聯看似簡單，仔細品味卻非常巧妙，若隨便對下聯，不見本事，有失體面。秦觀想一定要出新出奇，才能贏得芳心，苦思冥想，時已三更，還沒想出。蘇軾心裡著急，暗助秦觀，於是悄悄將一塊石子朝水中投去。秦觀聽到水花聲音，見擊破池中月影，頓時曉悟，立刻吟出下聯：「投石沖開水底天」。此時，閨門「吱呀」一聲，徐徐打開，秦觀如願以償得到蘇小妹的歡心，兩人喜結連理。蘇小妹和秦觀對聯的平仄、對仗工整，寓意完美，又情投意合。

一個女子愛慕一個男生，會有意出「難題」來試探對方，古今大都如此。其中有點才情的女生，會向男生拋出「對子」為難他，引起對方重視，看他如何對答。想起自己年輕談戀愛時，也曾有過類似的經歷。

那是一九八二年上大三，我認識了另一所大學的女生，我們都是學外語的，彼此談得來，確認了戀愛關係。隔年大學畢業前，她給我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依肩海誓莫相忘」，說這是對子的上句，下次見面讓我對出下句。看著紙條上的七個子，我從未見過聽過，又不太明白，不知下次見面能否答出，我說試試吧！

在回學校的路上，我反覆讀出上句，又想著下句七個字應是什麼？一夜未睡好覺，第二天到圖書館查閱古詩詞，並無此對聯。我對詩一知半解，作對子也是似懂非懂，想了許久，對不出下句，可我又不好意思去問同學和家人，真是難住我了。

一周過後，在去約會的路上，我想：「找不到下句，自己又對不出，怎麼辦？」忐忑的我與女友見面，交談了一會兒，她問下句可有了？看著她期待的目光，我說：「這對句太難，我努力了，可是……。」她笑了，說：「沒有答案是暫時的，等將來有了，再告訴我吧！」

此關過去，戀愛繼續。畢業工作後，我倆結婚了。十年後，我們一起到了日本，有了電腦，妻子設定電子郵箱，內含我倆名字的拼音與生日數字。二十年後，我們定居紐約，妻子買來木雕工藝品，上刻八個字「風雨同舟 心志相浮」。結婚三十年時，妻子又買來一對攜手並肩的小金人，在玻璃盒子上，還寫著祝福的話語。

近期看了「樂在其中對對子」，想起「蘇小妹三難秦觀對對子」，慚愧自己才華浪漫不及秦觀，和那些能快速反應對出對子的人，七天竟對不上一句。二○二三年是我們結婚四十年，迎來紅寶石婚。時間過去了這麼多年，想起當年的對子，答案至今仍無解。

當我向妻子提及大學時代考我對子話題時，她沉思了片刻，含笑說：「不記得了。」四十年前我費解，糊塗遲鈍答不上對子；四十年後她「糊塗」，忘了出對子的往事，真是「難得糊塗」。

其實愛情裡的對對子，就是特殊的信物，它雖不是具體有形狀的物件，也不直接表達出意思，卻隱藏很深的喻意。愛情裡的對對子，一時不知如何解答，但隨著時光的漂移，答案會慢慢浮出。

「依肩海誓莫相忘」是女生對男生的友愛示意，她珍惜相遇良緣，心念男生對她好，莫讓她傷心憂愁；在乎男孩心地善良可依靠，表達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意願。婚後的四十年間，在中國、在日本、在美國，妻子給我多次暗示，坎坷伴著艱辛的人生旅途，創業同舟共濟的生活感受，今朝讓我恍然醒悟，「依肩海誓莫相忘」的對句是「牽手山盟永伴隨」。這遲來的對句，不知及格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