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花市六十年
春節時期,相對於大雪紛飛,不見一點綠色更難覓一朵鮮花的北方,南國此時正鮮花盛開,春意盎然。以廣州為代表的南方人珍視這大自然給予他們的恩賜,這段時間他們的生活似乎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全城上下為花奔忙:市內各區正騰出一條最旺的馬路,組織人們忙於搭棚擺花,張燈結綵;從城郊各地急匆匆趕進城的花農,掛著笑臉運花擺花,迎接即將舉辦的鮮花集市。
而從年二十八至年三十的幾個日夜,沒有例外,幾乎是全民出動湧向花市「行花街」(見圖)。滿滿的喜慶人潮,街道頃刻變成滿潮的河流,豐沛緩緩而有序流動。此時此刻,作為廣州的一員,我有點為自己的城市有這麼一個「花市」節慶感到驕傲,因為它美麗、芬芳,陶冶人的審美情趣。我相信,廣州花市哪怕是與全球的不同國家民族的節慶儀式比較,也是很有特色值得一記的。
關於廣州花市,廣東名作家秦牧曾於一九六一年寫下一篇著名的散文「花城」,該文將廣州迎春花市當年的情景、特色、廣府的傳統風俗、人情描述得多姿多彩,融知識性與趣味性於一體,成為他的代表作之一。記得,作者記載的那年花市盛況,懵懵懂懂不足十歲的我,也曾隨家人在花街不斷踮起腳尖試圖看花,轉眼,一個甲子了。六十年,世間有多少風雨,人事有多少變遷。今天回顧這幾十年花市,突然發現,花市的舉辦或停辦,花市的規模大小,從一個側面反映了時代興衰和人們精神狀態。
就拿近日從美國回到廣州,重讀秦牧舊文「花城」,發現他在文中將鮮花多、人們熱鬧,歸於大躍進人民公社刺激了生產力,煥發了人們的精神面貌,現在看來有點經不起推敲。以我個人經歷及史實記載,當時推行的激進政策並不科學,它導致後三年國家進入困難時期,經濟民生艱難困頓,農村甚至出現餓殍的情形。當然,要求一個作家不受歷史的侷限,很難。好在有時間,一個無聲的公正評判師,無論是誰,你必須接受歷史的評判。
一九六六年,全社會開始的文化大革命,社會階級鬥爭如火如荼,人們忙於互相鬥爭,花鳥魚蟲被列入資產階級生活範疇,花,非但不能玩賞還必須批判。在你死我活的階級鬥爭環境下,次年即一九六七年,廣州花市即停辦。
而二○○八年春節期間,中國出現了大雪災,廣州四十萬回鄉過年的民工滯留廣州火車站,而鐵路因暴雪運營中斷。全城一片悽風苦雨,那一年人們心情沉重,哪還有心思賞花,我看到是年的花市,也隨著雪災及痛苦的等候回鄉而不得的民工的遭遇,黯然失色。
除了社會政治環境對花市有影響,二○二一至二○二三年的新冠疫情也有影響。病毒肆虐期間,人們一般的生產、社交活動都停止了,城市按下了暫停鍵,封城了。瘟疫籠罩下的社會,恐懼氣氛瀰漫,花市當然也停辦了。
其實更多的時候,花市給我的記憶是充滿希望的,不論是小時候不諳世事,雖貧困但保持原始的希望,還是社會改革後有意識的開放自由,心境在花市的喜慶環境中得以如鮮花般綻放。
比如一九九二年,我從一個並不熱愛的工作崗位,轉到一個自己喜愛與專業對口的崗位,工作順利,一切都充滿希望。那一年在花市,隨著人流,所見每人都掛著笑臉,高擎鮮花。事實是,當年國家正大力推行改革開放政策,市場經濟活動正如火如荼,人們對未來充滿希望與憧憬,整個社會所有的人們足夠的信心,花市自然洋溢著歡樂向上的氣氛。
還有二○○○年,百年一遇的一年,告別舊世紀進入新世紀的一年,世界各地的人們在狂歡中迎接新世紀,廣州人在最重視的春節花市再度表現出巨大的熱情。因為不論是人心還是社會,都顯示出了希望,那一年的廣州花市,盛況空前!
今年的廣州花市,人們正在努力營造一個更洋溢著歡樂向上的氛圍,但現實與期待仍然有距離,經過幾十年的發展,經濟發展及社會發展需要轉型。未來,將會怎樣呢?二○二四年在廣州,我看到,人們依然湧向花街,買花,憧憬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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