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沖天的夜晚(上)

那一年那一天，是深秋的深夜，窗外有蟲兒歡樂地鳴叫，天空有眨眼的星星，還有吳剛伐桂的一輪明月。可是花好月圓夜不靜，突然，我在夢中被媽媽的大聲叫喊驚醒了，緊接，妹妹和小弟也被喊起來，催我們快向外跑。這時刻，我已聽到外面傳來陣陣嘰嘰喳喳的說鬧聲。我們跟在媽媽身旁，跑到巷子口，一看，有的叔叔哥哥還赤膊光膀跑出來了，有的小孩子拉著媽媽，嚇得在哭，小小的巷子街道門邊，也站滿了大人小孩。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在一片驚恐的氛圍裡，全身發顫。

大家在觀望遠方的天空，那是老街那一方，空中已升騰起一片暗紅的濃濃煙霧，如浪似潮，正在向四圍擴大，向上翻滾。濃煙的底部，是一團紅亮亮的火光烈焰，藉著夜風，斷斷續續傳來遙遠的劈啪劈啪聲，還帶有一股木板燒焦的糊味……，原來那是一場火災啊。

火光沖天，一直燃燒到清晨。第二天，當我們去觀看時，老街那一大片民國時期的木板住屋、店舖、旅社，都被燒成了一片廢墟，在焦黑的屋梁支架上，還時有閃爍星點般的暗火，有的還在冒著裊裊煙霧。小鎮的歷史上已記載，這是發生在上世紀五○年中期的一次大火，當年面對如此災難，消防也無可奈何。

現在，我有個朋友的兒子是消防救援學院的，學了防火工程、滅火救援技術等知識，畢業後分在城市的消防大隊，他們有了最先進的消防裝備對付火警。聽了我的回顧，他不相信那個年代一場普通的民間火災會吞掉一條老街。

回記五○年代末的一九五九年，也是一個深秋的夜晚，在我家的前門小巷子發生了火災。因為秋天多風又乾燥，容易起火，各街道為了加強居民的消防意識，記取老街的大火教訓，已經採取了各種措施：街道居委會根據鎮政府有關消防工作的指示，提出了「普及消防知識，提高群眾的防火警惕性」，門壁上、電線桿柱子上，到處貼著防火的口號標語，有「用火不離人，離人不用火」、「火無情人有情，齊防火共安寧」、「共築防火牆，守護家平安」。

居民會上，規定了各戶要訂立「防火公約」，並且要用一張紅紙一條條地寫出來，貼在家門上。那時我已經念初中一年級了，鄰居們都拿著一張比課本大的紅紙來我家，要我幫忙寫防火公約，每一張我都是寫著相同的內容。公約裡有一條是：「保證廚房裡的水缸水滿」，還有一條是「積極宣傳防火知識」。我的毛筆字寫得不太好，但大人們還是誇獎我「寫得好看，好看」，我笑了，急忙回答：「不是好看，是要認真做到哦。」大家也笑了。寫完公約，有的大媽還送一杯五香煮蠶豆謝謝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