醃紅辣椒

霍建明

一九七五年三月,我拿到高中畢業證就下鄉了,在城西一家生產大隊農場待了近四年。這家農場主要是安置下鄉知青,不再像過去那樣單獨將學生下到生產小隊。

學生在農場集體生活、出工,農場的另一半場民,是各生產隊每年派來的一名老實、能幹的中青年農民,他們主要當「老師」,教學生如何幹農活。有兩三人,分別擔任炊事員、種菜和看豬的,除了炊事員,農民場員都是每年輪換。

幾十人在農場就餐,吃菜問題非常令人頭痛,種的菜,只能吃幾天就沒有了。一年某數月,甚至天天只有「紅鍋」炒醃蘿蔔,「紅鍋」就是鍋裡沒有任何油,鍋燒紅後直接放一大碗醃蘿蔔炒。都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炊事員烹調技術再優秀,沒有食材也只能乾瞪眼。

老夏五十多歲,背有點駝,但生活經驗豐富,說他在家裡種的菜種類繁多、看相好、鬱鬱蔥蔥,被推薦到農場負責種菜。老夏除了吃飯睡覺,基本上都在菜地除草、捉蟲和澆水。要命的是菜地無遮無掩,晴天尤其是夏天,清晨澆了水,中午就乾巴巴的。特別是小白菜秧子,栽下去不久,看著葉片發黃,接著很快就「嗚呼哀哉」。老夏周身濕透了,戴了草帽,身上的白老布披巾水淋淋的,有時他呆呆看著菜地,好像一個癟了的皮球。

場長動員大家集思廣益,看有什麼高招種好菜。結果等於沒開會,地裡沙多土少,水蒸發迅速,菜無論如何也長不好,倒非常適合種花生。可農場五十米外竹園鱗次櫛比,獾子特別愛吃花生;白天設法抓牠,獾子十分狡詐,聽到人說話,藏在林下盤根錯節的竹根窩中一動不動。

許是老天有眼,在靠近一個小松林邊的一塊地中,大樹遮了正午最火辣的陽光,或因為辣椒適應能力強,偏愛多沙土壤,上百棵辣椒齊齊整整都有一米多高,枝頭上結了一個個青的紅的辣椒。知青中有一個老家是山東的人,她說將摘下來的成熟紅辣椒用清水洗洗,然後放玻璃瓶中撒點鹽封閉浸泡,一個星期後就能吃。

一天中餐飯煮好了,每人都盛了碗免費大米飯,場民們就著在家中帶來的鹹菜,有滋有味吃了起來。有些場民家條件不錯,大搪瓷茶缸裡有幾層菜:最下面有臘魚塊、辣椒醬炒醃熏豬腸,上層一般是醃蘿蔔和白菜。其中有幾位年輕場民比較大方,經常喊知青一塊吃。

僧多粥少,我一般不介入,那是幾個女知青的「專利」。我和另幾個知青坐一起,打開玻璃瓶,用筷子掏紅辣椒吃。紅辣椒鹹而辣,有一股形容不出的香氣,味道不錯。碰到小尖紅辣椒辣得口腔、舌尖受不了,急得用飯往嘴裡直扒。

紅辣椒吃完了,地裡一片蕭條,倒楣的是,農場大缸裡的醃蘿蔔也告罄。那時縣城不見菜市場,身上也只有幾角錢,不得已只好去公社供銷社買很便宜的白醋,回農場每次倒幾滴拌飯吃。醋十分下飯,可時間不長,胃裡「醋性」大發、嘴中直冒酸水,餓得特別快。沒有辦法,只好喝農場西頭的河溝水,用以稀釋「中和」。

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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