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車庫裡的鄰居

林英

現代人不會明白,人怎麼可以住在車庫裡,而且一住就是幾十年。

鄰居姓裘,夫妻倆比我父母小幾歲,有四個孩子。裘先生在一家工廠的食堂裡當廚師,裘太太沒有固定工作,生活拮据,是名副其實響當當的工人階級、紅五類。

車庫被改造成兩層,開了兩扇窗,總共不足三十平方米。上面是臥室,猜想一定是睡「達達舖(上下鋪)」,下面是「客廳和飯廳」,水泥地板,地板上有個糞坑蓋。

女主人是里弄幹部,薪水極低,不少工作是義務的,一條里弄有好幾位,北方人稱里弄為胡同。別看這是一個芝麻綠豆官,有人稱這是第六縱隊,鄰居家裡有什麼「異常」情況,馬上要報告派出所,形成一個完備聯絡網。常常無中生有的故事由此而來,此起彼伏,有聲有色,裘太太卻對此不聞不問。

文革開始,社會上大批人加入「搶房子」隊伍,我們這個「高級里弄」立即引進夾著鋪蓋而來「幹革命」的造反派。裘家是近水樓台,當個急先鋒是「舉手之勞」,只要跑幾步路便可占據到鄰居的幾房幾廳,開始時還是免費住。可是他們卻按兵不動,難道他們不知道「時尚」的造反有理嗎?

一九九○年我從美國奔喪回來,在家父的追悼會上,裘家的大兒子代表全家出席致哀。結束後我登門致謝,裘先生含著熱淚握著我的手,敘述幾十年來彼此的往事。他大兒子在做生意,買了一輛摩托車,一個女兒去了日本打天下,家裡人少了,住得寬鬆一些了。裘先生給我看了一下他的「寶貝」,他揭開一塊四方的絲絨布,露出一架嶄新的電話機說:「我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擁有這種『高端設備』的。」

又過了幾年,我回國想見見他們,可惜已經搬走,據說搬到著名的曹陽新村,相信一定不會是車庫,有真正名義上的臥房和客廳餐廳了。

在社會大動盪的年代,要逆潮流而上,堅守人們的良知和善良的本性有多難,裘家做到了。

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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