蚵螞草(下)

在童年的我看來，蚵螞草是用來救青蛙的，也是精通中藥草的外婆用來養家餬口的藥材之一。外婆在蚵螞草抽出花莖，長出一串密密麻麻的花蕾且未開花之前，將它連根挖起，曬乾，大部分賣給村子裡的中藥鋪，自己也留一部分備用。

外婆除了熟知草藥，她還精通賭術：麻將、牌九、炸金花等等，因此老太太家裡除了來找她求草藥的親朋好友，也總是聚集著她的牌友、麻友。外婆其中的一位老牌友，五十幾歲，牌風佳，人緣好，他有個尿不順又不盡的老毛病，經常打完一副牌就得去茅廁，一同打牌的人著急，他自己就更著急。

一年夏日，外婆在他來打牌的日子，用曬乾的蚵螞草泡上一陶瓷缸的茶湯，讓他當茶水喝，一個月喝下來，這位牌友的老毛病不治而癒了。後來，外婆不得不留更多的蚵螞草備在家裡，因為有愈來愈多的鄉親因為水腫、目赤、白帶多、小便不利這些病症，來向外婆求曬乾的蚵螞草。

外婆每次挖回蚵螞草，除了曬乾，也在後院菜地的角落種上幾棵。外婆用新鮮的蚵螞草葉子搗碎了單獨使用、或配上其他草藥給鄉鄰們治療皮膚炎症，尤其是針對被蚊子咬後的緊急處理，真是有藥到病除的功效。

我經常去外婆家住，從小就認識蚵螞草，也在夏天偷偷喝過她燉的蚵螞草湯。但我一直不知到蚵螞草就是車前草，直到我來北美定居前夕的春節，全家人飯後侃大山的時候，堂弟說他學中醫的小姨子，在十一國慶期假期因為家裡有事耽擱了返校，老師給她發來手機短信，就簡單的兩個字「當歸」，是提醒她該回學校了；她回覆老師三個字「車前子」，意為她立馬上車回校了。我知道「當歸」是一味中藥，可補血，那車前子是啥？

「車前子，就是田埂上蚵螞草結的籽；蚵螞草在中醫上叫車前草，」堂弟回答、並解釋了車前草名字的由來：「相傳古時有軍隊行軍，久旱，又無水源，士兵都因缺水而水腫尿血。有士兵發覺戰車前的戰馬均無恙，細觀察，戰馬都啃食戰車附近的一種寬葉野菜；軍中下令士兵也挖此野菜食用，不日，士兵們病除，戰事勝。從此，此野菜，也就是蚵螞草，有了一個名字：車前草。」

堂弟的這番知識傳遞，加上我小時在外婆那裡的耳濡目染，車前草成為了我最熟悉的一種中草藥。

北美也有老家的蚵螞草，我家後院每年都會自己長出幾株（見圖），戶外的走道上更是隨處可見，只是它們的植株要比老家的更高，葉片也更寬。它在北美的暱稱叫「白人的腳印」（Whiteman’s foot），我猜想人們是根據它寬大的橢圓葉片形狀而取名的。

蚵螞草的英文學名叫Plantago major（P. major），俗稱great plantain，翻譯成中文叫做寬葉車前草。它的俗名中的後一個單詞「plantain」，和當蔬菜烹飪食用的大蕉英文名字拼寫一樣，所以在用這個單詞表示車前草的時候，往往在後面加上weed（草）或者herb（草藥）來與大蕉區分。

據說，北美的寬葉車前草，是隨歐洲定居者來到這塊土地的。而在歐洲，早在五世紀開始的盎格魯-撒克遜人，就食用寬葉車前草的葉子製成的藥劑，來治療傷口、燒傷、潰瘍、叮咬和其他皮膚疾病。

和我外婆一樣精通草藥的美洲原住民，看到歐洲定居者帶來的寬葉車前草，很快就學會了將這種植物用作食物和藥品。他們用它的葉子外用來於防止傷口出血和治療響尾蛇咬傷，也內服它的藥湯來治療腸胃潰瘍、腹瀉和其他胃腸道和泌尿系統的問題。

現代醫學研究表明，寬葉車前草不僅含有維生素A、C和K，還含有幾種活性化合物，如類黃酮、多糖、萜類化合物、脂類、虹膜糖甘和咖啡酸衍生物，它有抗菌、抗氧化和消炎的作用。

如今，隨著古老的自然療法重新興起，愈來愈多的人在日常飲食中添加藥食同源的植物，寬葉車前草就在其列。春天，人們採摘它們鮮嫩的葉子，洗乾淨拌沙拉吃，既補充營養又可修復腸胃的炎症；初夏，挖整株車前草，洗乾淨曬乾泡茶飲；夏末，收集車前草的種子，炒熟了再磨碎，加入少許水調成糊狀，餐前服用，豐富的膳食纖維增加飽腹感，可以輔助減肥。

我準備摘幾片蚵螞草葉帶回家，熬一壺蚵螞草湯，喝一壺獨特的草藥茶，設想我在家鄉和家人們在院子裡，一起「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