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景水音故鄉情(下)

說起這位老鄉詩人與曹誠英的青澀戀愛史，那是一段不為外界所知曉的「詩戀」故事。上世紀初，汪靜之與曹誠英同在上莊小學讀書，因為同是「天性好文學」，兩人同窗時期興趣相投，親密無間，無話不談。到了十三、四歲情竇初開的年紀，汪靜之對曹誠英的好感與日俱增，便寫詩贈予曹誠英，大膽向她表白，卻被婉言拒絕。其實，曹對汪並非沒有好感，青春韶華，兩情相悅，曹也很欣賞汪的才華，但特殊的身分讓她不得不拒絕這份感情。

原來，汪靜之小時因父母之命，與余川數里之隔的旺川姑娘曹秋豔訂下娃娃親，而秋豔恰是曹誠英大哥曹繼發的女兒，這樣一來，兩人便有了「姑侄」名分。在注重孔孟之道、程朱理學的徽州鄉村，女人對貞節名分看得很重，知書達禮的曹誠英自然對此更是小心謹慎，諱避三分。所以，儘管不滿媒妁定親的汪靜之寫了好幾首大膽而熱烈的情詩，向心中的戀人表達出自然而純真的情感，曹誠英卻只能將朦朧的感情深埋心中，婉言拒絕了汪的求愛。

然而，人生無常，世事難料，秋豔還沒過門，十三歲便不幸夭折，姑侄輩分名存實亡，但這段朦朧的「詩戀」卻在兩人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記。

後來，汪靜之到杭州師範求學，曹誠英也隨後來到杭州，在這裡她遇到了胡適。少女時的曹誠英曾經作為伴娘，在胡適的婚禮上見過新郎一面，才貌出眾、感情壓抑的曹誠英被胡的英俊相貌和滿腹學識所折服，便不顧一切放飛自己，與胡適成就了驚世駭俗的「煙霞情緣」。

而我的老鄉靜之先生卻在失戀之後的迷惘與彷徨之中，繼續著他在文學與感情上的上下求索。在遇到同校就讀的湖南女子傅慧貞後，汪靜之從苦悶中振作起來，寫下一首新詩「蕙的風」，向傅直白表達，雖然兩人互有好感，但最終因為女方父母的竭力阻攔，而不得不匆匆結束。

其實，「蕙的風」這首詩，是汪靜之在他與曹誠英的戀情夭折之後，帶著對心中情感記憶的再現和封建舊道德猛烈批判的一種無所顧忌的情感宣洩，其中也包括了他對新的戀情被扼殺的痛苦與反抗。詩中體現了渴望衝破封建桎梏，追求自由與個性解放的進步主題，特別是其質樸清新的文字，在當時的文壇引起巨大反響。

朱自清在評價這本詩集時，認為「是讚頌自然，歌詠戀愛，而且讚頌的是清新、美麗的自然，歌詠的是質直、單純的戀愛」。可見，家鄉余川的自然美景，青春少年的純真情感，是汪靜之這部詩集的創作之源。可以說，如果沒有余川山水的靈秀神韻，沒有家鄉孕育的質樸情感，也許就不會有這首聞名於世的愛情詩篇，我的老鄉也就不可能成為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新詩先驅」。

雖然汪靜之與曹誠英那段青澀的「詩戀」因為傳統輩分的緣故而夭折，但是汪曹兩人的深厚情誼卻以另一種形式在延續。在杭州西子湖畔，因為在情感上連續遭到打擊的汪靜之情緒低落，面容憔悴，曹誠英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為了回報汪對自己的一片深情，曹便邀約了同學符竹因等人同遊西湖，意在把符介紹給汪靜之。符是杭州師範的校花級美女，也是慧外秀中的才女，追求者眾多，她卻對才華出眾的汪靜之心有所屬，最終兩人情投意合，喜結連理。在之後的歲月裡，汪靜之這位當年的「情聖」，在歷經波折之後，收心養性，返樸歸真，與符竹因兩情依依，相濡以沫，共同生活了六十多個年頭。一九九六年，汪靜之在杭州駕鶴仙逝，讓我這個同宗晚輩留下了與之素昧平生的遺憾。不過，汪靜之的那首「憶鄉詩」，卻能夠跨越時空的距離，把我們對故鄉永遠不變的情結緊緊聯結在一起。因為，在我們的心中，同樣都有著一份濃濃的「山景水音故鄉情」。(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