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裡一口水井(上)

謝飛鵬

妻子告訴我,租住的地方停水了。城裡人冷漠我早有所聞,我們又是剛在那裡租房,人地生疏,她一個女人家,哪弄得到水?我不由有些心急。

這些年來,我一直待在鄉下,對城市有著一種天生的隔閡,我不喜歡城裡的雜亂紛繁,更不喜歡城裡的飛灰塵囂。最讓我難以接受的是,城裡人即使是住在兩對門,也都往往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來。但妻子和我不同,她總是嘮叨,他們那班同學大都考進城了,她自己待在鄉下,好沒面子。

為了所謂的面子,她不顧我的反對,硬是參加了鄉村教師進城考試,沒想到一下考上了。這可把我逼到懸崖邊上了,如果讓妻子一個人進城,還要帶只有六歲的孩子讀書,肯定照應不過來。恰好縣城有家私立中學招老師,我試著找了一下學校老闆,也許是老闆覺得我這人比較踏實憨厚吧,稍微面試一下,竟然順利過關了。

懵懵懂懂中,我就這樣成了城裡人,不知驚喜還是無奈。因為從沒有想過要進城,所以也就沒有在城裡買房的計畫,一切來得如此突然,真是沒有辦法的事。為了方便妻子,我們在她的學校附近租房住,讓我感到多少有些欣慰的是,房東還算和善,讓我對城市的那份隔閡減輕了不少。

現在,妻子說停水了,要是鄉下,可以到外面百姓家的水井打水,一點問題都沒有。但城裡不同,用的是自來水,不要說沒有水井,就是有水井,我們初到此地,沒有一個認識的,也不會讓我打水的。我一時想不到什麼辦法,晚上還有輔導課,一時趕不回去,乾著急也沒有用,乾脆放到一邊了。

上完晚自習,匆匆趕到租住的房裡,快十點了,孩子進入了夢鄉,打著勻稱的鼾聲。妻子強撐著朦朧的睡眼,在等我回來。我一進門就聽她說:「我們把剩下的純淨水燒開,泡方便麵吃了。你在學校吃了吧?」我還沒有吃飯,雖然學校有食堂,但我每次都回家吃的。同事說我騎車來去差不多一個小時,不如就在學校吃點;這樣來來去去,油都不知燒掉多少。

但我不是這樣想,在這陌生的城市,和妻子在兩個地方上班,在一起的時間本來就不多,有輔導課還要很晚回去。如果三餐飯都不在一起吃,我們這個小小的家庭,會因為勞碌奔波而變得日漸麻木的。因而我一直堅持,盡量和妻子孩子在一起吃飯,忙碌之餘感受一下家的溫暖。因此,即使我下班很晚,妻子也會炒好菜留著等我回來吃,這樣,我倒點小酒,看到孩子酣睡在地鋪上,聽聽妻子絮絮叨叨說些學校裡的瑣事,心裡也就踏實了。

知道我沒有吃飯後,妻子又說:「我和孩子是用濕毛巾擦了一下臉,澡都沒有洗。你沒有吃飯,怎麼辦哪?」「你早點睡吧,我去外面看下,看能不能打點水來。」我說。「不用去看,這裡人是沒有井的,我們又不認識什麼人。」我知道妻子說的是對的,但還是想去試試。

我顧不得身上的疲勞,提著兩個水桶出了門。我大汗淋漓,身上已經濕透了,要是打不到水,不要說吃飯,連睡覺都是問題呀!我走到房東屋後的那家,聽到「嘩嘩」的水響,緊關著的鐵門裡面,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婦女在屋簷下的水池裡舀水。我很有禮貌地問了一聲:「大娘好!您家裡怎麼有水的?」她回答我:「這地方經常停水停電,我們早備好的。」「那您知道哪個地方有水嗎?」她搖了搖頭。我又問:「知道什麼時候來水嗎?」她還是搖了搖頭,只顧著自己舀水。我知道,雖然看到我提著兩個桶,但她並沒有讓我打水的意思,沒有必要再問下去了。

我往下一家走去。雖然這麼晚了,但天還非常熱,不僅身上,連頭皮都不斷滲出汗水,濕漉漉的頭髮覆在額前,流下的汗水直入眼中,鹹鹹的,眼睛都睜不開了。我抹了一下汗水,眼前霎時變得模糊起來。走過了好多人家,一道道緊鎖著的鐵門在提醒我,今晚確實是打不到水了。但我還是不死心,我想,沿著這些房屋走下去,它的盡頭應該有溝渠吧?要是水不太髒,至少可以洗洗腳,甚至淋個澡。(上)

房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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