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榨菜肉絲麵

錚錚

小兒全家在舊金山的房子要大整修,暑假兩個孫子不必上學,所以一家四口搬到我們的家中來擠住,幸好我兩老還可以容納他們。那天妻看到一大鍋雞湯剩存在冰箱中,又剛好有一罐榨菜,媳婦又買了新鮮的豬肉,妻就打算晚飯做榨菜肉絲麵。餐桌上,兩個孫子吃得津津有味,小兒也談起他小時候吃過多次媽媽的榨菜肉絲麵,回味無窮,好像那天的話題全在榨菜肉絲麵上,也讓我想起我的故事。

我們在台灣長大,吃一碗榨菜肉絲麵,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什麼故事可以講,根本就沒有放在心裡。但是我大學畢業來美讀研究院時,就發生了一件終生難忘的區區「小」事。

那是一九六四年,家妹在美東波士頓哈佛大學讀研究所,要我代表在台灣的父親,去幫她在婚禮中「嫁出去」(give her away),但我住在西岸柏克萊讀研究所,所以對我來說,要由西岸到東岸,是一件大事。為了省錢,我找到了一學生要開車到東岸紐約,我可以搭便車,一車四人,分擔汽油錢。我們花了一周才開到東岸,藉此機會我也看到美國大陸的風光。

妺妹婚禮後我先回到紐約,那時年輕,身體好像是鋼鐵打造的,正好紐約舉辦世界貿易大展,我花了三整天從早到晚去參觀,非常貪心,捨不得跳過任何一處的展示;晚上睡在同學住所的地板上,每天就在街邊買點小吃,壓根就沒管自己的身體,只是拚命玩。

妹妹送我一張機票回加州,謝謝我來婚禮,接下來我就開學上課及做研究了。漸漸地,我發現身體不適,胃口愈來愈差,看校醫兩次,都沒有好轉。第三次是一位女醫師,他一診斷就馬上命令我立即住院隔離,說我是A型肝炎,會傳染給別人,是吃了不乾淨的食物而導致的。對我來說這真是晴天霹靂,我這「鋼鐵」打的也垮了。

住在醫院一個多月,醫生要我盡量吃有營養的食物,但那些洋玩意在無胃口時我真不想吃,心中懷念媽媽在我成長時做的榨菜肉絲麵。所以我在信中提起這些懷念,愛長子的媽媽回信中說,恨不得飛來為我做一碗榨菜肉絲麵。但以那時的局勢,是不可能實現的夢幻。

有一天,醫院的服務員來到我的隔離病房,手中拎著一小包郵寄來的包裹,包裹外面好像有點油漬,大概也散發出一些味道。他好像在驚訝中,還外加上不忍目睹的表情,用諷刺的方式問我:「What is this?」 (這玩意是什麼?)他不遞給我那個包裹,而直接往垃圾桶一丟就走了。我在那裡呆了好一陣子,心中有說不出來的情緒。媽媽的愛真是無止盡,這一「碗」榨菜肉絲麵,我永遠不會忘掉。

加州 六四 舊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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