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巷的寶寶

在深圳的記憶裡，一張十四年前孫女寶寶的照片（見圖），使我想起她小時候和那條迷你小巷的歷史。

那是二○一○年的秋天了，深圳的改革開放已經走過三十年，我經常帶著剛滿四歲的孫女，在家門前與濱海大道相連的一條巷子裡玩樂。巷子窄得只能通板車，破損的青石板路又彎彎曲曲，不熟悉的人在裡面走一圈，就會迷在小巷裡轉不出來了。所以有百姓說「迷你小巷」沒變，還是從前那個老樣子，真有趣。

什麼樣子？巷子裡賣各種小吃的挑擔和雜貨店子，把巷子裡擠得好熱鬧。有一家幾代人傳下的打金鋪，還常有老人在裡面看戴著眼鐿的匠人敲打手飾。一位坐在店門旁的大爺說，百年前，這小巷就是漁島上一個繁鬧的集市。現在有的老屋店鋪還懸掛著繁體字燙金寫的招牌，有的筆畫雖然經歲月風雨的侵蝕，已脫皮露白，但店主還是不願意修補，也不說緣由，只是驕傲地笑笑。

當我們路過一棵老香樟樹時，有一家小屋照相館，那照相的一眼見到寶寶，高興得拉我們進去，說他有個孫女長得很像寶寶，聰明可愛，去年考上了深圳重點中學。那天，他免費為寶寶照相。相機還是三腳架的老式機，機頭上蒙了一塊紅綢子，照相時，那人躬腰彎脖，連頭也鑽進紅綢布裡去，一手在外擺動，還不停地指揮著：「頭朝左一點，下巴抬上一點……。」那人還說，這老式照相機改裝後也能彩照了。

第二天取相，一看，彩照上寫有一句：「你看我多帥！」我想，這題字也許就是店主的吉音，習慣為小朋友送一盆福。

當年在迷你的小巷裡，還能找到一些飽經風霜的歷史痕跡，或偶爾聽到漁民老人敘說著從前老掉牙的故事。可是，時代的春風總會慢慢吹進小巷，在有的公共場地，小巷像城裡超市大店一樣，門外從早就播放流行歌，而路過的大伯，卻在大聲唱著他的客家山歌。

路旁有的地方擺放出一個玻璃框架的無人銷售櫃，裡面有各種塑料瓶裝飲料。當時我想為寶寶買一瓶可樂，那年還沒有刷卡，也沒出現能用手機付款的新潮流，我不知道要把錢給誰。正焦急時，寶寶說：「爺爺，我來。」她拿去我手中的錢，往那玻璃櫃的一個洞洞裡塞進去，一眨眼，另一方「嚓」地一聲，櫃的一扇開口裡滾出一瓶可樂。

我傻眼了：「迷你小巷變得好奇妙了。」當年寶寶已經六歲，咯咯地笑著說：「爺爺好笨。」她還說是爸爸媽媽帶她遊世界之窗那天，教會了她投幣買飲料的方法。阿婆大嫂們說，這是小巷有了新的風景。

後來，寶寶跟著爸媽到了美國，她和在美國出生的弟弟比賽學英語對話，又交了很多老外同學朋友。她的其他學科成績多數達到了A+，在學校裡又跳拉丁舞，又彈中國的民樂古箏，真的多帥啊。

眨眼間，寶寶童年的無憂無慮，那是昨天美麗的一瞬，也成了今天少女難忘的回憶。現在寶寶經常去醫院做義工，抱著要考醫學本科的理想奮鬥，她說將來要為爺爺、奶奶、為所有的病人治好病。我說好啊，醫生有大愛，只可惜到那時候爺爺奶奶早已走了，在天堂也能看到寶寶真正走出了迷你小巷，我們也就高興了。

寶寶哭了，凝視著當年在迷你小巷拍攝的那張照片，大聲說「我叫孫伊茗」，又說：「你看我多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