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與鄉情

久彌

荷花是我對夏天、對故國文化和鄉思的寄託,但美國沒有像中國自古以來的愛荷賞荷文化,所以在這喬治亞鄉下,荷花是遍尋不見的。鄉下農家雖然有池塘的很普遍,有的滿大,還會在中間造個小島,建個亭子,小橋連到池邊。每次看到這樣的池塘,都令我羨慕不止,但也令我惋惜,因他們的池塘都是光嗒嗒的,雖然波光粼粼,此外就一無所有,別說荷了,就連常見的萍、菱、菖蒲都沒有,岸邊都修得整整齊齊,草也剪得乾乾淨淨,像游泳池一樣,多看幾眼就索然無味了。

我住的山裡,林深樹茂,高低不平是建不出那樣水池的。剛入住山中不久時,因見北面山溝有一小泉水,就請了人來在下游加深擴充,並築堤攔水成了一個小水塘,但太陰無法種荷。可是泉水從兩公尺多高的石上流下,我就把它當作是一個小瀑布看,養了些魚,覺得也還有趣。

可是好景不常,不僅魚不見了,穿山甲在小堤靠山根處挖了個洞,我和老伴不知裝了多少塑膠袋的沙去堵,都如石沉大海不見了,洞反愈來愈大,只得放棄。

雖然我降格以求,只要一個水塘的願望都落空了,可是我喜歡夏季,而夏季怎能沒有荷花呢,所以想要有一個水塘種荷花的念頭,是從未死心的。

大約是七、八年前,覺得書房弧窗外陽光好,雖然地是斜坡很窄,但也勉強可用,就沿著走道挖築了個新月型的小池,把從馬里蘭州植物園買來的藕種下,幸喜種荷得荷。就我所知,這大概是方圓百里唯一的荷池(見圖),每年農曆六月六日,荷花生日後,它們就會依時開放,來圓我的夏日賞荷夢。

有了自己的荷池,不但可以隨時坐在書房自在賞荷,尤其難得的是,可在雨中賞荷,看荷葉盛滿雨珠,在風中像喝醉酒的人一樣互相潑灑嬉鬧,荷花在一旁掩面偷笑,這種樂趣是從前沒有的。因為從前賞荷,都是選個好天才去的。

從前最常去賞荷的地方,當然是台北植物園。其實童年在那荷塘邊戲耍的舊事,多半和賞荷無關,懂得賞荷是到中學讀了些前人詩文才開始的。可見品味是由培養而來,美國人不知賞荷,也就無足為怪了。

上大學後,陪恩師傅狷夫、張穀年諸大師,在荷風閣品茗賞荷,靜聽他們談文論藝,或和好友在那喝茶、吃沙琪瑪,並妄自臧否古人詠荷詩文等,就成了我記憶中的諸般美事。出國多年後,縱然人事已非,每次回台,仍會獨自到那池邊靜坐一陣,尋思往事,撫慰一下心靈。

疫情之後就沒回過台北了,失落之情難以言喻。幸虧有此小荷池,聊勝於無地可在家賞荷,略微彌補了點往事只能回味的惆悵和鄉思。

植物園 疫情 馬里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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