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當年搭了你

俗話說，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我和李師傅就是這種有緣人。

故事得從四十多年前說起。當年，我因為師範專業的文科學習成績比較好，又是優秀學幹、預備黨員，畢業分配優勢較為突出。檔案轉到四川省開縣後，時任縣師範學校朱宗顯副校長、縣中學邱玉書校長、縣黨校李世太校長都分別讓我試講後，提出讓我到他們學校任教。

但因為我的親戚得罪了教育局的一位要員，硬生生地把我分到了豐樂中學。我拒不服從，豐樂中學的王榮國校長勸我不要和他們硬抗，他讓我先去從高中一年級新班開始，宿舍給我安排最好的，還補助我讀書期間的生活費。拖了一個月，我還是去了離縣城約五公里的豐樂中學任教。

女朋友是萬縣市下鄉到開縣的知青，在開縣也沒有任何關係可用，被安排到離縣城三十來里的大梁山一所村校教書。一個城市女孩，孤零零的，很是艱苦。每到周末，或是她徒步下山或是我徒步上山，每次都要走四個小時。好在那時都年輕，腿腳很利索，為了工作和生活，再苦再累也要堅持。

第一年放寒假，我們要從大梁山小學步行三十里地到縣城，再搭車回一百六十多里外的萬縣市過春節。山上的學生家長樸實熱情，送我們很多山貨和土特產，我們挑選了滿滿一背兜，準備背到縣城去搭車。

大約走了一個小時，我們發現前面公路邊停著一輛白色豐田麵包車，小車的車門半開著，車裡沒有人。旁邊的石頭上坐著一個高個子中年人，嘴裡叼著一支山菸槍，咕嚕咕嚕地吧嗒著，我想，他應該就是司機吧。

於是，我們倆走近他，小心翼翼地問了聲：「師傅，您這車到城裡嗎？我們是前面學校的老師，我們背的東西有點重，可以搭我們到城裡嗎？」

看樣子師傅是個慢性子，過了好一陣，他才慢慢吞吞地抬起頭，打量了我們幾眼，嘴裡吐出「等嘛」。沒有明確回答可以，也沒有說不行，讓我們等，那應該說他是同意了？管他呢，那就等吧。

過了不到半小時，兩個農民每人挑了兩大麻袋剛打起來的魚丟進車裡。隨行的一個人握了握他們的手，笑著說：「請告訴你們書記鄉長，再次感謝他們的支持，進城了到縣政府來，我們一起喝茶吃飯。」

這時，師傅給那個人說：「趙科長，這兩個老師背的東西很重，我們把他們搭進城要不要得？」那個姓趙的科長看了我們一眼，對師傅說：「你都答應了，怎麼要不得。上車吧。」我們心裡一陣竊喜，連聲謝謝，第一次坐上了這麼高級的進口小車。

從車上他們的對話中我們得知，師傅叫李崇祿，是縣政府的小車駕駛員，後來的那位是縣府的行政科長趙福良。馬上過春節了，他們讓鄉政府在山上水庫打幾百斤魚回去，分發給縣長們作年貨。那些年好像還沒有說什麼「腐敗」，打點魚過年頂多就是動用了一點「特權」吧。

話說幾年以後的一天下午，我在豐樂中學同老師們一起分煤炭，一輛小車開了進來。新任縣長袁世喜帶著縣府辦公室副主任徐心浩和駕駛員張吉祥走下車，問了我的名字後，說要到我宿舍，看看我讀書期間寫的東西和獲獎情況。我當時有點懵，這麼大的官親自來幹什麼呢？我帶他們到宿舍看了一些東西後，他們也沒有說什麼，就開車走了。

過了幾天，我接到電話，讓我到縣府辦去找一個人。到了縣府辦，接待我的唐從健主任告訴我，學生高考預選完了後，到縣府辦來幫一段時間的忙。後來，我就調到了縣政府辦公室工作。

到縣府辦第一次出差，給我們開車的駕駛員看起來好面熟。哇，是他，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我脫口叫了一聲「李師傅」，他笑著問我怎麼認識他，我講了那次搭他的車進城的故事。憨厚樸實的李師傅張開嘴巴哈哈大笑：「領導，幸好當年搭了你呀，不然，現在我給你開小車，你給我穿小鞋，我踩剎車時腳都會別得痛哦。」

好一句「幸好當年搭了你」，暗合了那句老話：山不轉水轉。正是，縱然茫茫人海中，有緣何處不相逢。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