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美國的第一夜(下)

徐景東

■徐景東

十一點過後,我更是眼巴巴地望著外面,期望接我的人早點來到。轉眼間,十二點到了,還是沒有人影。我此時有些著急了,開始胡思亂想起來:會不會他們記錯了日期、會不會路上汽車拋錨了等等。我看著機場大廳的大鐘,秒針在不停地擺動,而我卻無法動彈,企圖站起,又只能坐下,翹起頭頸時時刻刻向外張望,但是看不到有人來。

眼看時針已接近一點,我幾乎已放棄希望了。突然,聽到了有人叫我的名字,轉頭一看,正是來接我的萬勇先生和厲威先生在呼叫。我大喜過望,衝過去抱住了他們,就像見到了久別重逢的親人,又像一個即將被淹死的人抓住一根稻草。他們當然不像我這麼激動,我緊緊抓住他們的手,生怕一鬆手就失去他們,一起朝停車場走去。

在回新澤西的路上,萬先生告訴我,今天餐館特忙,出來已過十一點,在路上又遇到堵車,所以到機場晚了,請我諒解。我忙回答:「你們來接我,我已十分感激了,不必道歉。」我和萬先生見面次數不多,和厲先生是初次見面,但遠在異國他鄉,他們不顧自己在餐館勞累一天,下班後還開車到機場接我,真讓我深深感動。

在回他們飯館宿舍的路上,我朝車窗外看去,只見高速公路上燈火閃爍,車輛來來往往,十分壯觀。要知道,一九八六年,上海乃至整個中國,都是沒有高速公路的,美國的高速公路讓我大開眼界,十分驚奇。

凌晨兩點過後,汽車到了他們餐館的員工宿舍,按事先講好的,這一夜就在他們宿舍裡度過。當我躺在餐館狹窄的床鋪上時,已有近三十個小時沒有睡覺了,但我似乎仍然沒有睡意,想著這過去的這一天,自己一下從社會主義的中國來到了資本主義的美國。我預感到一種反差極大的、全新的、陌生的生活即將在眼前展開,在機場的等待只是一個小考驗而已,前面一定會有更大的難題在等著我。

翌日清晨,只是稍稍迷迷糊糊地休息了一會兒的我,早早就起來了。此時,我想的不是到學校去報到,而是急切地想尋找一個打工掙學費的機會,這是在離開上海時就想好的。

突然,電話鈴響了,是找我的電話。打來電話的是我在上海就認識的俞宗高先生,他比我早兩年到美國,現在紐約市郊區的一家中餐館打工;我在上海時,就寫信告訴他,我將於八月三十一日到,希望他幫我找找打工的機會。在電話中,他告訴我,他所在餐館老闆願招一人來學當waiter(侍者),可包吃包住,但沒有工資。我當即答應,對我這個身上僅有一百多美金的人,包吃包住已是極大的誘惑,我還能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嗎?顯然沒有。

在電話中我還詢問了如何坐公交車到他的飯館。掛掉電話,我謝過萬先生和厲先生,並請他們送我到附近的公交車站。我上車後,望著車窗外的景色,心裡想,終於到美國了,雖不算順利,但第一夜總算是混過去了。開弓沒有回頭箭,儘管前方困難重重,我別無選擇,只能在第一夜的基礎上,盡自己的努力,奮力向前。

今日,當我已在美國家中安詳享受退休生活時,我仍時時想起到美國的不平靜的第一夜,如此焦慮無助地在機場等待著;萬勇先生和厲威先生不顧一天打工的勞累,開車來回近四個小時到機場接我;落地伊始,俞宗高先生立即為我介紹了第一份工作。他們對我的這份情誼,我會永遠銘記在心。(下)

紐約市 退休 新澤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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