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絛蟲和定身術

我小時候看過多次撂地變戲法：熱鬧的地方圍著一圈人，鑽進去，盤腿一坐就看上了。變戲法的在地上鋪一塊黑布，放上一個鐵環，抓著鐵環變出一個茶碗；一個手絹放進長筒，搖兩下變成紅綢子；一個胡蘿蔔放進盒子裡，再打開是一缸金魚。到演出最後，變戲法的把銅鑼反過來端，沿著場子找圍觀的要錢，有的人溜了，但大多還是掏錢。變戲法的不常來，得碰巧，要是看了，總會找同學顯擺。有兩場記得特別深，因為變戲法的沒要錢，而是賣東西。

一九六二年我十一歲，在保定市新市區的空場上看了一場。變戲法的文質彬彬，講普通話。快要收錢了，有人要走，他說：「變戲法不要錢，就為讓大家看一樣東西，凡是父母健在的、有兄弟姊妹的、有孩子的，一定要看，不然你救不了親人。」大家一聽，都不敢動了。

他拿出一個寬口高瓶子，裡面有塊木板，纏著像寬麵條一樣的白色帶子，說是蛔蟲的同類--絛蟲。他拿出來，架在一根木棍上，挑起來和他身高差不多。他說：沒感冒，突然頭疼，沒吃藥，過兩天就好了，多半是腸子裡有絛蟲；沒上火，突然尿變得很黃，不吃藥也好了，差不多是剛長了小絛蟲。

怎麼進到人體來的呢？他說有一種蛇把尿撒到韭菜上，韭菜葉就變成兩頭黃中間綠，人們擇韭菜掐掉黃葉，留下綠的，就吃進肚子裡。有的貼著腸子長，腸子多長牠多長；有的鑽進腦子裡長，腦子褶皺多長牠多長。一聽嚇一跳，我最愛吃韭菜！

他拿出一個粉紅色錐狀的小東西，用食指和拇指捏著，繞場一圈給人們看，說這種藥吃一粒，就能殺死體內所有的絛蟲，一粒只要兩毛錢。一個小孩兒喊：「那是塔糖，打蛔蟲的。」變戲法的說：「對，就是塔糖。打蛔蟲的是塔糖一號，打絛蟲的是這個塔糖七號。藥店現在還買不到。」他剛說完，就有一個人買了兩粒，又一個買了十粒，一會兒就都圍上去買。 我趕緊跑回家，偷偷拿了一元錢跑回去，早就沒人了。

之後好長時間，我只要吃韭菜餃子就嘀咕，總問媽媽：「把黃葉都掐乾淨了嗎？」直到上了初二，生物老師把絛蟲標本帶進教室，講過後我才恍然大悟，根本與韭菜無關。

第二場是六三年，我隨父母搬回了天津。有一天，在大直沽電影院斜對過的大街上，有變戲法的，圍著的大多是放暑假的孩子。變戲法的是個中年人，講天津話。他握著一個火柴盒，拉開，裡面是空的，推上後再拉開，滿滿一盒排列整齊的火柴；三個套在一起的鐵環，一抖，變成三個單的；一把吃飯的鐵勺，放進杯裡，拿出來變成一把叉子。

他還教大家變幾個戲法。比如火柴盒，他讓我們看了，火柴盒兩面應是不同圖案，有正有反，他給黏成相同的都是正面圖案。拉開的盛火柴的盒子是空的，盒子反面整齊地黏著一排火柴，表演時，火柴盒一翻就行。

他變完戲法和保定的那個一樣，也不要錢，他賣書：巴掌大，油印的，紙很薄，書釘釘的。他說他變魔術的秘密都在這裡邊，因為他趕著去別的地方表演，只有一個沒來得及給大家變，是他最拿手的「手指定身」：讓一個人坐在那，手指一指，說「定」，那個人就站不起來。我在「西遊記」裡看過，七仙女被孫悟空一指就定住了，這個要是學會了，同學們都得怎麼看我呀？毫不猶豫，給他五角，買一本。

回家後迫不及待地翻到「手指定身」，傻了！他說讓一個人坐在椅子上，腳離地，手平伸，然後說聲「定」，這個人就站不起來。我試了試，就那個姿勢，換誰也站不起來。哈哈，那時我也真夠傻的，都上小學六年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