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母校(上)
在世界日報上看到一則賣房新聞,說的是美國威斯康辛州有一對夫婦,買下了一所已經關閉數年的小學,他們將其改建為獨棟住宅,住了一年後又重新上市了。
學校變住宅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我忍不住好奇,去搜索了新聞背後的賣房廣告。那是一個占地十八英畝的物業,距艾倫湖(LAKE ELLEN)只有幾分鐘路程,可謂風光秀麗,景色宜人。
學校外面的停車場可容納不少車輛,業主另外還配置了一個帶暖氣的大車庫,所以冬天亦可泊車無憂。五個房間的居所也許不算豪奢,但是僅一個主臥就有一千多平方英尺,差不多是城裡一套兩室兩廳公寓的面積了。至於那十幾個衛浴空間,平時大概得抓鬮才輪得上用吧?
可堪欣慰的是,業主並沒有把物業改造得面目全非,有一部分學校特色甚至被完整地保留了下來:前台辦公室、校長辦公室一進門就可以看到,旁邊的體育館和舞台也都還在,一些房間的門上則依然掛著一年級、二年級之類的標牌。誠如業主所言,住在那裡,會「讓你想起以前上學的日子」。
我對這個新聞特別感興趣,是因為我小時候也住過「學校住宅」。我家的老房子曾是一所規模很小的小學,建成年份和美國威州的那個學校差不多,也是建於上世紀六○年代。同樣是學校變住宅,我家的老房子可就寒傖多了,不過我爸我媽一點也不嫌棄,事實上他們非常滿足。
前些時候我媽還在電話裡追憶往事:「我們那時住的是移民屋,村裡給我們一大家子就分了四間房。你爺爺他們後來轉遷江西,村裡就把其他房子收了回去,只給我們這對新婚夫婦留了一間半。我們拚命攢錢,又到處借,才把那兩間半又買了回來。」
我對我媽描述的那四間狹小陰暗的房子毫無概念,那都是我出生以前的事了。我媽說,她那時總喜歡趴在窗口看圍牆後面的那個學校,聽老師們操一口熟悉的方言上課,看孩子們快活地跑進又跑出,她喜歡那一間間又大又亮堂的教室,更羡慕置身其中的師生們。
我媽一直認為自己婚後生活水準下降太多,她尤其不喜歡自己住的水庫移民安置房。那些簡陋的平房一間緊挨著一間,整齊得就像營房,我家占著南端的那幾間,北端的最後一間則緊挨著老書記的家。
河對岸的新學校建好以後,圍牆後面的房子就閒置了。空蕩蕩的校舍對我媽的吸引力更大了,她常常一邊望著窗外一邊長吁短嘆,她恨自己沒有能力把它買下來。
水庫移民們二次移民,陸續搬去了更遙遠的地方,騰出來的房間很快就被分配給了城裡來的知青。安置房變成了集體宿舍,幾個人一間,可還是不夠用,閒置的學校便又派上了用場。知青們喜歡熱鬧,又頗有些才藝,於是經常聚在一起吹拉彈唱,或者打打鬧鬧。都是荷爾蒙旺盛的年輕人,青春的火花一點就著,形勢漸漸就有點失控。老書記想破了腦袋,終於想出一個方便監管的好辦法:把所有的知青都安排到同一排房子來。
我爸我媽的好運氣就這樣來了!心急火燎的老書記找他們商量,能不能用曾經的學校置換他們的房子?四間狹小的移民屋,換四間寬敞明亮的教室,還帶一個大院子,還不用花一分錢補差價,我媽簡直欣喜若狂。事情已經過去了幾十年,她在電話裡跟我描述當時的情形時卻依然情緒激動,一句「老書記真是個大好人」,重複了不知道多少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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