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拖箱的故事

譚艷華

兒子的人文學科(Humanity)正在做一個功課,叫「我的家族史」,他特意訪問我關於我們家族的移民之路。我打開儲物櫃,準備拿一些舊相冊給他講故事,一眼看見這個放在角落裡的紅色的小拖箱 (見圖),便跟他說起小拖箱的故事。

十五年前,我在舊金山市立大學讀書的最後一個學期,正懷著我的小女兒,預產期是七月底。我的同學都說我是計算好時間備孕,畢業後一個月就生小孩,時間剛剛好。可是他們不知道,我懷著這一胎去上學有多辛苦。

雖然我懷大女兒的時候,也有孕期反應,惡心和嘔吐,但不覺得很睏。可這一次非常不同,不但胃口不佳,還全身乏力,整天想睡覺。有一次坐公車去上學,竟然睡著了,坐過了站。

先生見我這麼辛苦,勸我停課一個學期。特別是有一堂課,只在晚上開課,先生不放心我獨自回家,每次都開車接我放學。但是我想早點畢業出來工作,不想浪費一個學期的時間待在家裡,更不想生完小孩後,一邊哺乳,一邊上學。先生見我決心已定,也就不再勉強我了。

度過了最辛苦的頭幾個月,我的孕期反應逐漸減弱,但是隨著肚子愈來愈大,我背著書包上學愈來愈吃力,先生於是給我買了這個拖箱書包。通常我比較喜歡黑色的,但先生說紅色在黑暗中比較顯眼,別人不會不小心撞上來。

其實像我這樣頂著大肚子去上學的學生,不只我一個,在新移民中很普遍。這很容易理解:若不是懷孕了不能去工作,我們這些新移民哪能這麼奢侈地全職去學校讀書。即使是生了小孩後,想得到政府的免費托兒服務,必須是家庭收入極低,夫妻雙方要麼是做工,要麼是讀書。我有些朋友為了取得這些服務,狠心將剛斷奶的幼兒送去托兒中心,自己去學校學英文,希望以後能找到更好的工作。

朋友麗莎跟我情況相似,都是拖著小拖箱、頂著大肚子去上課,她的預產期比我早一個月。因為兩個人都選一些相同的課,老師同學經常看見我們穿著孕婦裝、拖著小拖箱,穿梭於教室、飯堂和圖書館。他們笑稱我們是「孿生姐妹」。

小拖箱陪伴我完成最後一個學期的學習。我還記得學期結束前的最後一晚,先生特意帶上三歲半的女兒來接我放學,慶祝我順利完成學業。望著在嬰兒車裡熟睡的女兒,我百感交集。五年時間,我們從無到有,在異國他鄉建立了一個溫馨的家,先生有了穩定的工作,我完成了一個學位,我們有了可愛的大女兒,還期待著一個新成員的到來。

我畢業後,小拖箱成了孩子們的玩具。女兒把芭比娃娃放進去,拖著它滿屋跑;兒子把玩具車放進去,拖著它去公園和小朋友們賽車。等孩子們長大了一些,他們不再需要小拖車了,婆婆見狀把它變成了買菜的購物車,減輕她提東西的負擔。

服務了我們十多年的小拖箱終於退休了,雙輪早已磨平,拉鏈也壞了,原來伸縮自如的手柄伸長了也很難縮回去。它就像是一個時間老人,見證了我們家的成長,也陪伴我們走過了五千多個平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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