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一命

王久成

我一九六六年醫學院畢業,被分配到甘肅山區一個鄉衛生院工作,衛生院的環境設備非常簡陋。

有一天,突然一個人牽著毛驢,風風火火走進衛生院,直接向我走來。我趕緊迎過去詢問情況,他心急火燎地說他哥哥用剃頭刀自殺,在脖子上割了一個大口子,現在不死不活躺在炕上哼哼,讓我趕快到他家裡去施救。

我把他的話在腦子裡快速過了一遍說:「這種情況在家裡沒法處理,還是把病人拉過來吧。」聽了我的話,他堅決不同意,並急著說,他家離這兒有幾十里路,萬一人死在外邊,既不能進家門也不能進墳地,這不可行,絕不可行。

他一再懇求我出診到他家裡去,我感到很為難。可是人家趕了幾十里路,特地來衛生院請醫師,面對這生死攸關的事,怎麼能不管呢?思來想去別無選擇,只有盡自己所能了。我匆忙準備一個縫合包,經過蒸鍋消毒放進出診箱,然後騎上毛驢,跟著他急速上了路,直到午夜時分才趕到他家。

走進黑乎乎的窯洞,我緊靠著炕沿仔細觀察,見病人靜靜地躺在炕上,神志有些模糊,時而發出微微的呻吟,時而無聲無息。我上了炕,讓家裡人端起油碗燈做照明,給病人做檢查:頸部割開一條約六、七釐米長的口子,局部血肉有些模糊,喉結暴露在外面,甲狀軟骨上有刀割的痕跡,雖然沒傷到氣管,但在呼氣時隱隱感覺有少量氣體從喉結上方漏出來。好在前頸部軟組織很薄,局部也沒有大血管,所以沒有多少出血。

我打開縫合包取出彎盤,放上一些高錳酸鉀,讓家人倒些水化開,跪在病人旁邊用高錳酸鉀水泡泡手,在極其暗淡的燈光下,把傷口周圍分別用碘酒、酒精擦拭乾淨,然後用皮針細線把傷口縫合七針。縫完了貼上敷料包紮好,結束了這次的工作。

從炕上下來,我收拾好東西,把病人的弟弟和其他家人叫到一邊,小聲對他們說:「我力所能及的也就這些。這兒的環境不符操作要求,處理過程也比較粗糙,後果怎麼樣很難預料。」

第二天一早離開病人家,我一直為他擔心,估計他命在旦夕。好長時間過去了,一直沒有他的消息,我猜想他可能不在人世了。

幾個月以後的一次出診,在路上與來人閒聊,他突然問我是否記得那個割喉自殺的人?這我怎麼能忘呢,吃驚地詢問情況。他說我離開病人幾天以後,赤腳醫生給他拆了線,現在挺好。

我問他是怎麼知道的,他說割喉的人是他媳婦的娘家親戚,因為村裡重新清理階級成分,認為他是漏畫富農,他一時想不開,試圖用這種極端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聽他這麼一說,我確信這消息是真實的,心一下子徹底放鬆了。正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甘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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