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閃花毯節
二〇一四年六月二十七日,我抵比利時魯汶,開啓近三年的歐居歲月。工作與旅遊並重,平日上下班,周末去輕旅,好奇地探訪方圓兩百公里內的城鎮,忙得不亦樂乎,只是堅持不動用每年三十一天的特休假去遠遊,以備回美國與台灣之需。
終於等到八月十五日聖母升天節,這國定假日剛巧是周五,便首度遠遊,直奔嚮往已久的巴黎。十七日夜晚回家後,才驚知八月十四至十七日在布魯塞爾大廣場上舉辦花毯節,我竟不識相地跑走。十八日一早趕赴,只見花攤,匆匆把花盆當成花毯,照些相後便鬱卒地趕去上班。
一九七一年在布魯塞爾大廣場上舉辦首屆花毯節,一九八六年起,每隔兩年的八月中旬舉辦。約一百名志願者在大廣場上長七十五公尺、寛二十四公尺的範圍內,依設計圖精準地擺放約六十萬朵剛被切割的秋海棠,約四小時後即快閃,四天後花毯也快閃,這瞬間的歷史卻留下雋永的紀錄。
苦等近兩年後,二〇一六年八月十二日,我慎重地趕去布魯塞爾大廣場,看主題為「建交一百五十周年的日本」的花毯,洶湧的人潮沿著艷彩的花毯流動著,歡樂的氛圍洋溢著。十三日一早,心滿意足地駕車直奔尼德蘭西北部的灣區,沿途突然回想觀賞花毯意猶未盡,十五日近傍晚回家,雖體疲力竭,仍趕坐火車再赴大廣場。
耐心地排隊到巿政廳二樓,終於等到了,俯視柔和燈光下的花毯全景(見圖),松、竹、梅、櫻花、仙鶴、旭日等盡在眼下,哇,竟是如此華麗的圖案!凝神注目近兩小時後,九點整,日本最古老的音樂「櫻」悠揚地響起,節奏漸快,震憾的太鼔聲、跳躍的光影、歡笑的人群,構成動態的圖案。
身旁從以色列來的一家五口的男主人,好奇地問我圖案的涵義,我便替日本人當場解說。也好奇地問他旅程的規畫,才知這趟是為慶祝其長女成年的知識之旅,以後還得籌錢為其子再作兩趟旅程。再苦都值得,看著那小女孩的明眸與笑靨,不禁敬佩這神聖的傳統。
回家時,看到漆在公車旁華人的廣告,即使所費不貲,仍與擺在廣場上日本人的廣告相形見絀,不禁納悶,為什麼歐洲人輕華夏民族、重大和民族?歷史上,歐洲與東亞的文化交流途徑早期是陸路,晚期是海路,兩路華夏民族皆首當其衝,為什麼大和民族捷足先登歐陸舞台?
先探索陸路,東亞大陸上,華夏民族安居在水草豐美的塞內,同時突厥、蒙古、通古斯民族遊牧在草原散步的塞外。前者忙於內亂,不知或不理塞外;後者忙於求生,瀕繁地西征歐亞大陸或南伐東亞大陸。或許歐洲人看到的不是塞內也面臨外患的漢、唐、宋、明帝國的華夏民族,而是塞外彪勇善戰的匈奴、突厥、契丹、蒙古、女真等民族,畢竟,不互打如何相識?
後探索海路,十六世紀末尼德蘭人航海尋找新天地,正確地說,尼德蘭十二省中,僅沿北海的北荷蘭、南荷蘭、熱蘭省的荷蘭與熱蘭人跳島式競設貿易站或建殖民地。在這三省,人與天爭地,荷蘭人爭的是線,海岸線的擴展;熱蘭人爭的是面,萊茵、馬斯、歇爾德河匯合的大片三角洲內以沙洲連接島嶼,更艱巨的挑戰鍛鍊出更堅韌的熱蘭人。
一五九六、一六〇九、一六四四年,荷蘭人分別抵印尼、日本,及命名為「新荷蘭」的島嶼(今澳洲)。一六二四年,不甘落單的熱蘭人抵華南,明朝官員不勝騷擾,誘導其到傳說中的化外瘴癘之島,其跨過黑水溝抵大員後興建熱蘭遮城,一六四二年抵命名為「新熱蘭」的島嶼(今紐西蘭)。
一六四一年起日本鎖國,僅允許荷蘭人引介西方知識,興起一枝獨秀的「蘭學」;一八五三年起日本開國,已奠定科學基礎的日本人嗅出工業大革命前的煙硝味,趨之若鶩地向歐洲各國學習,迅速西化。學習過程先是渾沌的,將不知所云的科學、醫學、地理、政治等專用術語以片假名音譯,後漸開竅,才從華文古藉裡找出適當的漢字後組成蘊含新意的和製漢詞,十九世紀末起大量和製漢詞回饋華文圈,對逾三百年鎖國後才急起直追的華夏民族助益深遠。
歷史上日本與清帝國皆鎖國,前者與荷蘭因緣際會逾兩百年,後者與熱蘭無緣相識(反而台灣與熱蘭結緣相識近三十八年),畢竟,不互聯如何相識?難怪近三年的歐遊期間,在鄉間驅車時,偶有小孩追逐且大喊:「Sushi(日文壽司之意)!」還好在城裡血拼時,偶有店員親近且問候:「Ni Hao(你好)!」終於釋懷,可以閤上歷史的扉頁,不甘落單,往前直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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