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曇花謝了(上)

張鳳群

在微信群裡有個群友發上一幅她自己栽種的盛開曇花照片,看著那碩大潔白的花朵,彷彿嗅到了從夜風中飄來的陣陣幽香。另一位住在廣州光塔路的群友說,她小時候,鄰居中不少是滿族人,大多是滿清八旗子弟的後裔,廣州人稱他們為「旗人」。旗人仍保存著他們部分的習俗,其中之一便是種曇花,賞曇花。當曇花在夏夜盛開時,便會招朋呼友聚會,品茶吃點心,吟詩作對……。但廣州人則不以為然,認為這樣的聚會不吉利,因為「曇花一現」的時間太短暫。這使我想起爸爸在一九五三年夏天,在我家天台上舉辦的一次曇花盛會,當時我五歲。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廣州市仍有不少私人醫師診所,爸爸的肺科診所開設在和平東路一幢四層洋樓的樓下,二、三、四樓則是我們一家居住的地方。四樓後半段是廚房和飯廳,前半段是一個很大的天台,爸在天台的四周用花盆種了好多花,有苿莉、桂花、石榴花,但最多的是曇花,少說也有十盆。

在我五歲那一年的夏天,曇花長勢特別好,在每一盆花長長碧綠的葉子上,都綻出了花蕾。父親就安排舉辦一個曇花盛會,他叫我們兄妹六人準備歌舞來娛賓。這當然得由多才多藝的二哥來負責了,他把我們訓練了一段日子,就成功練成了音樂舞台劇「小紅帽與狼外婆」。

那是一個吹著暖風的仲夏夜,爸爸邀請幾個廣州知名的私家醫師和他們的太太,在我們家附近「利口福」飯店用餐。飯後返回自家大屋四樓的天台,爸已先叫人在天台架起了幾盞電燈,照得周圍一片通明。曇花已開始綻放,吐露芬芳,肉眼就能覺察到花瓣在慢慢開放。爸爸說:「花離盛開還有一段時間,我們先到二樓看孩子們做戲吧。」

好戲開鑼了,二哥用鋼琴彈起了開場的樂曲,三哥用幻燈機把預先畫好的背景打上掛在牆上的白床單上;大哥和五家姊各扮成小動物,在場中跳來跳去;四哥頭上扎了媽媽的花絲巾,兩耳夾上大耳環,屁股上綁一條蓬鬆的大尾巴,打扮成狼外婆躲在角落裡。

主角出場了,我披上一件紅斗篷,手挽著一個小花籃,又唱又跳地來到場地中央,在輕快的鋼琴聲伴奏下,我唱起了二哥創作的歌曲:「清早起來精神好,依啦,啦啦啦啦啦;打開大門迎太陽,依啦,啦啦啦啦啦;走上門前的小路,美麗小花開兩旁……。」 戲是一個完美的結局,每個人都過來抱抱我,對我讚譽有加。

眾人重登四樓的天台,曇花已經開始怒放,如碗口般大的潔白花朵,被一根粉紅色的花梗與綠葉支撑著,向星空吐出陣陣幽香。天台上擺著好多椅子,爸爸修長挺拔的身影在眾人之間來回走動,招呼客人坐下,最後他們圍坐成一圈。這群人品茶聊天,講一些我聽不懂的話題。

星空、花香、燈光、暖風,我覺得這是一群神仙在聚會。我的眼睛快撐不開了,只好回到三樓我的小床上睡著了,夢是七彩的,到處是鮮花和小動物。第二天早上起床,我趕快跑上四樓,天台上的曇花都耷拉著腦袋軟綿綿地垂下來。我好傷心,爸爸的曇花謝了。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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