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貴的禮品

每天清晨，望著床前牆壁上那四幅鐵畫：梅、蘭、竹、菊（見圖），原本睡眼惺忪的我，頓時興奮起來，不禁想起了三十多年前的往事：

那是上個世紀九○年代初，我跟先生動身赴美，正登上去上海機場的列車，四、五個老學生氣喘吁吁地趕來，其中一個抱著一大捆東西，隨即也上了車。說時遲，那時快，列車旋即開動了。在車上，因為彼此興奮交談，他們忘卻了及時下車，從蕪湖站直到馬鞍山站，才匆匆轉回。送客竟多走了幾十里，這種情意多麼令人感動。

他們是一九七五年高中畢業生，我是班主任和任課老師。那一捆東西，是一個叫陸建平的學生送給我的四幅鐵畫。下車前，他熱情地握住我的手，對我說：「老師，為感謝您幾年辛苦的教導，我受全班同學委託，精心選擇了最能表達敬意的四幅草圖，親自製作成鐵畫，送給您。」

到了上海，我打開包裝，呵，梅、蘭、竹、菊四幅鐵畫，高雅而美麗，我看了又看，十分珍惜。因怕超重，在上飛機前趕往郵局，用水陸路並行的方式寄出，四十多天，完整無損地到達我的美國住所。記得那一天，我與先生反覆琢磨多時，才將四幅鐵畫分別掛在書桌和床前的牆壁上。從此，美麗的畫面天天伴隨著了我，也讓我常常記起那些學生們。

回顧我三十餘年的班主任經歷，因為帶得夠辛苦，這個班確實最教我難忘。一九七二年，我送走文革後第一屆高中畢業生，迎來這班小學帶帽子代培的初三學生。新來乍到，就感到紀律素質不能與前任許多班級相比，課堂上吵吵嚷嚷，任課老師直感頭痛；課堂下打打鬧鬧，吵嘴又打架，砸碎玻璃窗，毀壞課桌椅，壞事一樁樁，天天發生。

我這個班主任忙得焦頭爛額，頭暈腦脹。白天既要教課，課間還得處理突發事件，晚上和周末常是大街小巷地跑家訪，一次又一次與後進學生家長聯繫，配合教育。

「皇天不負苦心人」，經過數月努力，班級逐漸走上正軌，那些大鬧天宮的學生也有所改變。我堅信，下苦功，必有成就，用心做事，就會成功。

我首先抓住兩頭，組建一個強有力的班委會，合理分工，培養幹部能力，又減輕老師負擔，好騰出精力做後進學生工作；對後進學生，我就是憑著愛和耐心，「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尊重他們，發現他們閃光點，加以鼓勵，調動他們積極性。

這班學生基本上來自同一街道，還組織了校外學習小組，聘請家長輔導，老師多次走訪，拉近了與學生的距離，嚴中有愛，愛中有嚴，愛嚴結合，「沒有愛就沒有教育」，就這樣，後進生漸漸脫掉了落後帽……。

以愛為基石，用心經營，付出多，收穫更多，師生情誼也更深厚。如今，雖然彼此别離幾十年，只要我回國，一人得到信息，瞬間，大批人馬就會紛至沓來，暢敘別後情景，親密無間，歡樂一堂。

傾聽他們的聲音，每次都讓我興奮不已。他們走出校門後，在這個皖南江城大多都做出了成績，如：馬本濤是司法部門頭頭，舒鳴是有名氣的書法愛好者，陸建平是是工藝美術廠手藝高超的老師傅，連原先調皮搗蛋的小孫、小魏等人，在餐飲和建築業中也幹得紅紅火火。

想當初，有人建議踢走「差生」，我主張「一個不能少」，真是做對了。正如教育家陶行知所說：「你的教鞭下有瓦特，你的冷眼裡有牛頓，你的譏笑中有愛迪生，你别忙著把他們趕跑。」看來，力氣花得值啦。

聚會時，大家總要讚揚一番陸建平，因他當年代表大家的心意，製作了鐡畫送給老師。陸建平在工藝美術廠手藝出了名，自然特别忙，那年得知老師赴美，接受同學委託，利用休息時間趕製成的。其實，他工作忙，家務也忙，他的父母年老多病，孩子還小，愛人也在做工……，聽罷介紹，我連連稱讚，並感謝。

陸建平接著謙遜地說道：「應該，應該。」隨後，藉解釋四幅鐡畫的寓意，又給老師大力讚揚，說我當年先生下放農村辦學，三個孩子都年幼，還全力抓班級工作，十分辛苦，並注意潔身自好，做學生榜樣。沒想到他竟舉出了例子，說那是物資匱乏時期，有些老師喜歡找學生家長「開後門」，買稀缺物品，他父親是煤建公司頭頭，母親在肉廠做工，就有不少人找他們，但沒見我找過。「選這四幅畫送老師很合適。」他將畫的寓意說了一遍：「梅、蘭、竹、菊是我國花中四君子，象徵我國君子的美好品行：梅，不畏嚴寒、冰霜，象徵堅韌不拔的精神；蘭，身處幽谷，怡然清香，喩君子的豁達賢明；竹，清香自然，像謙虚大器的君子：菊，凌霜綻放，象徵我國作風清亷的君子。」

大家聽後，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唯有我滿臉通红，心想，學生對我過奬啦，我受之有愧，不過，這也是對我的鞭策和鼓舞，是我努力的方向。如今望著鐡畫，我想起過往的一幕幕場景，深感當過多年老師的快樂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