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的不變情誼

我在一九五四年進入台灣桃園縣的埔心國民學校就學，這是整整七十年前的往事了，我和我的小學同學迄今情誼不變，而且年年相聚。二○二四年的聚會日期已近，老同學們在群組中接龍式報名，個個興奮不已。直到聚會前十天，報名的同學已有三十位，連同一位老師和師娘，及同學們的寶眷，人數達到了五十位，真是難能可貴。

回首七十年前初入學，我家離最近的鄰居也有數百公尺之遠，上學時必須經過鄰居的曬榖場，時有火雞和鵝群衝出來追咬，連他們養的狗也狂吠不休，上學放學因而留下了最痛苦的記憶。幸好二年級以後搬家遷往附近小街，小小心靈才不再視上學為畏途。

當年打罵教育當道，有些老師非常嚴厲，上課時偶發厲聲，全班無不驚嚇，對不聽話的同學處罰方式多樣，除了打手心、打屁股、搧耳光，還有下令舉著椅子下跪的。記得班上一位身材瘦小而且駝背的同學，是最常受罰的一個；但老師對聽話的而且成績好的，則是疼愛有加。

同學有好幾位一直從小一和我同班直到六年畢業，完完整整七十年不變的情誼，每年同學會大家重溫往事，忘記的都被喚回來了。小一我被老師打第一名，二年級之後重新編班而認識一些新同學，之後才曉得幾乎每升一個年級就要換老師，換一些新的同學。我們是小學校，一個年級才三個班，常態編班編制到四年級之後改成能力分班，五六年級同樣維持著三個班，卻分成一個不準備升學而被謔稱為放牛班的就業班，和兩個準備升學的升學班。

鄉下學校務農者多，小學畢業不再就學的同學即使還不能下田操作農事，放放牛打打雜是必然要面對的。兩個升學班則依成績排序，前面名次的排在丙班，成績較弱的排在乙班，丙班課業十分嚴格，老師教學也格外用心，因為升學考試攸關學生未來命運，更是事關校譽大事。

當時一整縣裡只有三所省立初中，五、六所縣立初中，其餘則是職業學校，進了職業學校大致上很難再繼續考高中了，基本上大學夢也為之夢碎，因此五、六年級全縣所有的小學無不都卯足了勁加強教學。學生們拚命念書，每所學校幾乎全面延長教學時間，還有夜間補習的。但是政府為了防止過度教學影響學生身心健康，還是不時派出督學明察暗訪，取締惡補。據說有的學校和督學關係良好，督學大都睜一眼閉一眼。而我深深記得的是老師總是再三提醒，書包裡的參考書在緊急關頭要立刻藏到某一個秘密空間，用掃把和畚斗遮掩，晚上回校補習時也特別關照駐校的工友，一有風吹草動立即通報、關燈。幸好我們始終沒有遇到督學來過。

當年鄉下公路沒路燈，同學們夜間到校必須舉著火把照明，是十分有趣的經驗。夜間到校補習說來也是起自於我，因為我的數學一直學不好，家慈帶我前往拜託住在宿舍的老師為我補課，其他同學知道也紛紛提出要求，最後老師只得在教室裡為我們開了特別課。但其實真心想學習的也就幾位，大多數同學則貪火把好玩，瞞著家長前來湊熱鬧。

一年一度的同學會，聊的就是這些老話題、老故事，令人驚訝的是有幾位同學還記得我坐哪個位置，她自己坐哪個位置，教我不佩服也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