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走天涯去面試(上)

日前，我偶爾翻出一張在建築工地上的老照片，頓時，記憶驚飛，回到激情燃燒的歲月。

在上世紀九○年代初，我擔任湖南芙蓉賓館總經理，由於大刀闊斧精簡機構，動了權貴的奶酪，被調離去機關任閒職，逼迫我掛冠賦閒在家。在壯志未酬心未死的痛苦中，看到報上登出一則招聘的消息，原來是三亞證券有限公司正在籌建一座新酒店，急需招聘一名酒店總經理。

我像溺水者看到了救生圈一樣，立即撲向天涯海角的三亞。時隔三十年整，我仍然記憶猶新。我從長沙坐火車，煎熬了一天一夜，人擠人地到達廣州火車站。狼狽地出來，跑到對面的「流花長途汽車站」，擠進髒兮兮的大巴裡。經過十七個小時的顛簸，顛得五十多個乘客的五臟六腑都錯了位，凌晨五點，才抵達海安。不顧一切地排隊搶渡輪船票，橫渡瓊州海峽，才到達曾是「十萬人才下海南，八方風雨會瓊州」的海口。

當我擠上開往三亞的一輛破舊客車裡，想抓緊時間作面試準備時。車上的暴力加色情的錄像，讓我無法靜下心來。緊挨著我的鄰座、頗似黑社會的小兄弟們放浪形骸，吵鬧著不過癮，乾脆來個「毛片」，讓大多數乘客心悸。我緊捂著口袋，生怕面試時的資料被偷走，並在心中吟唱「紅色娘子軍」連歌：「向前進，向前進！」給自己打氣壯膽。度日如年，一直到上午十點，被整整折騰了三天半後，終於抵達三亞。

真是命運捉弄人，我顧影自憐。前不久我率先在全國推出打工制，還在面試前來應聘的大學生。想不到今天淪落為輾轉千里，趕赴天涯的求職人。當我風塵僕僕地趕到面試地點時，還是遲到了。

主持面試的集團公司柳副總讓我介紹自己，我抱歉地說：「尊敬的各位領導，首先說聲對不起，我遲到了。我懷著一顆赤誠的心和對酒店事業的執著追求，真誠地向您推薦自己……。」

錢副董事長第一個提問：「你覺得酒店總經理應該具備什麼樣的素質？」我回答說：「四大基本素質：一定要有外交家的靈活性，冒險家的開拓性，政治家的眼光和軍事家的謀略。」錢董點了點頭，繼續出題：「請你談談你管理酒店的心得吧。」「好的。」我提綱挈領地講完心得體會後，還把中央、省、市有關「芙蓉賓館」實行改革的報導和「芙蓉」雜誌社記者寫的報告文學「天馬龍雀賦」遞上去。

這時，市旅遊局負責人突然發聲：「請問，你為什麼放棄機關旱澇保收的工作而來應聘呢？」這一下戳中了我的軟肋，讓我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回答。躊躇片刻後，我實話實說：「一言難盡，最重要的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緊追不捨：「你對三亞建酒店的前景怎樣看？」我胸有成竹，侃侃而答：「我對三亞充滿信心和希望。理由有三：一是得天時，中國改革開放政策和海南建省的熱潮；二是得地利，中國唯一一個擁有無敵海景、屬於熱帶城市的三亞，發展旅遊業大有作為；三是人和，海南是中國最大的特區，能吸引全國的優秀人才。這次僅招聘一人，全國各地上百名酒店職業經理人踴躍應聘，就是明證。」

這時，只見文質彬彬的趙董事長取下眼鏡，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後，就微笑著對我說：「那麼，請你給我們的酒店取個吉祥的名字。」我沉思片刻，急中生智地脫口而出：「就叫中亞大酒店，中國的中，三亞的亞。」

我如釋重負，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禮貌地告別後，我沿著美麗的三亞河漫步，心中五味雜陳。但我無怨無悔，面試的結果已經不重要，我已經盡全力參與了、爭取了、拚過了，也就釋然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