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肉圓香(下)

現蒸現吃的肉圓，是冬至和年三十作為主食的吃法，但是到了正月裡，肉圓就是一道菜了。

所謂無肉圓不成席，家家戶戶都會在除夕日多蒸上幾籠肉圓，用來招待正月裡上門拜年的客人。冷透的肉圓硬梆梆的，沒了軟糥彈牙的口感，我媽就把肉圓切成一片片，和綠油油的青菜一起炒，一道經典的家常菜就此出爐。而我舅媽做的肉圓片粉絲豆腐煲，和忘了是在誰家吃到的煎炸肉圓片，也是深受歡迎的新年特供，讓我至今一想起來就口舌生津。

過完年，再想吃肉圓，就得等下一個冬至了。但是也不盡然，一般每隔幾年，我總會有在喜宴上解饞的機會。親友們的酒席，擺個二、三十桌是常有的事，室內擺不下，還有大院子。掌勺的通常是在當地口碑很好的鄉村大師傅，有時得托人提前好幾個月才約得上。大師傅們做的冷菜熱菜既養眼又美味，然而那一桌桌的酒席菜，最先被吃光的一定是香噴噴的大肉圓。一桌一盤肉圓是既定的量，吃完了是沒有添補的，上桌的客人如果太客氣太謙讓，那麼多半只有吞口水的份了。

我媽兄弟姊妹四個，每家都有好幾個孩子，孩子輩都辦過了酒席，慢慢就該輪到孩子的孩子們了。總之，我以為人生代代無窮已，肉圓年年只相似。誰知道輪到我們的下一代，他們竟然不怎麼熱中婚姻了，於是喜宴上的肉圓，就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念想。

我媽真是勞心得很，這些年我可沒少聽她叨叨家長裡短，主要還是親戚家孩子們的那點事。比如小表哥的兒子兒媳，說什麼也不肯生二胎，誰勸了都沒用。我媽替他們著急：「以前政策不讓生，現在放開了，為什麼還不肯生？」

我笑我媽多管閒事，人家親爹親媽都沒發話呢。可我媽就愛瞎操心，沒幾天她又來點其他孩子的名了。她說：「你外甥女到底怎麼想的？每天就知道上班下班，都快三十了啊，還不找男朋友。還有你表姊家那個，一次次相親，一次次告吹。怎麼那麼挑剔呢，根本不想結婚嘛……。哎，你家孩子也到談戀愛的年齡了，快讓他來接電話，我要跟他說一說。」

這樣的嘮叨日復一日，上周終於聽到她報告喜訊：「下個月有喜酒吃了，你小表姊的獨生子要結婚了。哎呀，真是好不容易，過了年就三十八了。」她還在叨叨給了多少彩禮、要擺幾桌酒等等，我卻是什麼也沒記住，我更關心的是，在酒店裡舉行的婚宴，還會有肉圓嗎？我媽說：「當然有啊。現在想吃肉圓方便得很，酒店裡飯店裡都有，一年四季都有。」

我媽說得高興，我這邊卻是忍不住要頓足捶胸了，隔著千山萬水，每一次過節，我都只有飽眼福的份。這幾年我跑了多少華人超市啊，包括新開的這一家，卻沒有一次能買到想吃的肉圓。其實我也試過自己做，可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從小吃到大的肉圓，我卻怎麼也做不好。熟悉的配方做不出熟悉的味道，我真是缺乏做美食的天賦。

這一回我克服時差的阻隔，誠懇地邀請我媽做我的遠端指導。隔著螢幕，我媽給我挑了一堆毛病：五花肉怎麼絞成肉末了？要切成一顆顆的肉丁才好；番薯粉太細了，下次記得要買粗顆粒的；煮熟的蘿蔔絲，怎麼沒有擠乾水分就拿來用了？捏成團的肉圓不要急著上鍋蒸，要等它吸足水分才更入味……。

有專人指導就是不一樣，最後出爐的成品，吃起來有點像那麼回事了，只是外形還不夠飽滿豐盈。天冷肉圓香，吃著還不夠盡如人意的家鄉味道，愈走愈近的冬天似乎也多了幾分溫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