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姊
二姊是我姑姑家的女兒,姓王,父母一直喊她二妮兒。我從小就喊她二姊,喊習慣了,幾十年過去了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大名,也不知道為什麼叫她二姊,而不是大姊。
我最初認識二姊是我十歲多。一九六七年大陸到處都在「鬧革命」,時不時會發生「武鬥」,父母忙於工作,無暇照顧孩子,同時出於安全考慮,就將我從城市裡送回到河南農村我姥姥家,將我妹妹送到了我姑姑家。我姥姥家距離我姑姑家大約八、九里地,我有幾次被領著到我姑姑家「串親戚」,也就是從那時起,我開始認識我二姊。二姊大我十二歲,那時快要出嫁了,給我的印象是個青春活力的大姑娘。她說話慢聲細語,走路卻火急火燎,我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她。每每提及二姊,我先想到的就是她這一形象。
二姊的大姑娘形象在我腦海裡盤踞了幾十年。回到城裡後,由於我高中住校,上大學和工作後也離開了城裡父母家,二姊來看父母時我都不在家,所以很少再見到二姊。一九九○年我出國到加拿大讀博士之前,我專門回了一趟老家,拜見親戚,那也是我第一次來到二姊的婆家。記得當時坐在她家院子裡的小板凳上,二姊燒火給我煮了幾個荷包蛋,水裡面還撒上了白糖,按老家的習慣,這是招待貴客的最高端食品了。
二○一六年我回國探親,二姊聽說我回來了,專門來城裡住了幾天。那一次我才發覺二姊老了,和我心目中的形象不大一樣了,二姊愈老愈像我姑姑的長相。
疫情三年多無法回國。前年父親中風,二姊和她丈夫專門來家伺候我爸。今年母親中風,二姊又來家兩個月幫助照顧我母親。母親耳背,說話聲大,時不時聽她大聲叫著「二妮兒,二妮兒」,二姊聽到馬上過去,趴在母親耳旁,高聲回應母親,一遍遍向母親做解釋,不厭其煩;母親上樓下樓出去散步,二姊總是不離其左右,搭一把手攙扶。
其實二姊今年已經七十九歲了,古稀之人照顧九齡之人,也實在是不容易。二姊是我姑姑家的獨苗,她父親土改時因家裡有三十多畝地,因此被畫為富農,雖然土地被沒收了,還好村裡對他沒有進行批鬥,人身沒有收到攻擊。估計二姊的童年生活還過得去。
二姊因她這一輩在其父親王家的排行中是第二個孩子,所以從小就被叫成「二妮兒」,後來自然就成了我的「二姊」。不幸的是二姊的父親因病三十二歲時就英年早逝,當時二姊才四、五歲。所幸的是二姊的繼父對她很好,疼愛有加。
二姊通情達理,善解人意,對待丈夫、公婆、小姑子、小叔子都非常好,相處融洽,頗受婆家人的喜愛。二姊與她丈夫是恩愛夫妻,育有一女二子,現在也是兒孫滿堂了。二姊雖然已近八十歲,但頭髮還是烏黑,很隨我奶奶,也即二姊的姥姥。常有人問她有什麼保持黑髮的方法,她總是不失幽默地說「祖傳秘方,不外洩」,一幅很驕傲得意的神情。
二姊的大名叫王秀蘭,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國女性名字,正如二姊是一位普普通通的中國農村女性。祝願二姊健康長壽,晚年無疾無病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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