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者多勞？

疫情後第一次與夢亞相約在舊金山會面，久違的友人相聚甚歡，無話不談。但見她的右手拇指至手腕處包紮著，我以為她患了腕管綜合症（Carpal Tunnel Syndrome），她說是關節炎，不久前才開過刀。

因為夢亞的大拇指根部關節軟骨受到磨損，造成骨頭互相摩擦，這就形成了骨關節炎。它影響整個關節使骨骼發生變化，護住關節的結締組織漸漸退化，導致發炎腫脹、僵硬和疼痛。夢亞的右手已難以從事日常活動，關節炎嚴重到夜夜抽搐疼痛，無法入眠，她曾經注射類固醇，但已達極限，並未有改善。

後來夢亞接受了手術，手術是以類似軟骨的膜瓣覆蓋在骨頭末端，取代軟骨讓它起緩衝作用，使骨頭能夠順暢地相互滑動。手術後，夢亞的疼痛已幾近全無，右手也可以操作如常了。

夢亞是出了名的能幹，凡事不假他人之手，事情做得迅速又到位，常被朋友讚譽她是「能者多勞」。她調侃自己說：「這頂帽子不好戴，我的手關節長久以來的疼痛，便是被這頂大帽子壓傷的。」

自從她的女兒成家後，她便從大房換成僅有兩房的摩登公寓，廚房的大號島台上懸掛著各式大小不一的深、淺、平底鍋，頗有大餐館廚房的架勢。身懷好廚藝的她，依然常宴客，不枉她擁有這麼亮眼多功能性的廚房。

夢亞的才幹加上熱心付出，每逢親友聚會，一切均公推由她籌畫，她也欣然接受，一絲不苟地將任務完成。習慣成自然，舉凡有什麼大小事，大家立刻都想到夢亞，任務非她莫屬，朋友之間如此，連她女兒也是這麼想的。

夢亞的女兒已是近半百的中年人，因為有個精力充沛、無所不能的媽媽，她自幼便受寵於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有求必應的生活環境，數十年如一日。以孟亞的幹練，一手包辦女兒的家事，對她並不困難，愛女愛孫心切的她也不以為意，女兒知道任何事交給媽媽，不僅能做到，而且做得又快又好。

女兒一家人吃慣了媽媽做的飯菜，被寵到除了挑嘴，她從來就不想學做飯。一旦媽媽有急事沒有準備餐點，女兒就叫外賣。孟亞也為了給自己放假，曾經幫女兒物色一個兼做三餐的幫傭，但做不了多久，就因為女兒嫌棄幫傭做的菜難吃，無法接受而將她辭退了。

孟亞也無奈，這幾年因年紀已老，漸漸感到心有餘而力不足，時因勞累以致心生不滿，又怕傷和氣不敢多抱怨。有一陣子孟亞鬧情緒，因而數日停止做飯，但禁不住孫子的哀求，要吃奶奶做的菜，她於心不忍又套上圍裙重作馮婦。  

她說主要都是為了兩個孫子的健康緣故，而勉為其難再度下廚，因為如果她不做，她看不得兩個孫子不是吃外賣就是吃垃圾食物。

她做菜搭配的營養、口味及品質皆是超水準，女兒一直認為媽媽能做也喜歡做，且做得旁人無法攀比。過去孟亞比較年輕時，累了歇歇就沒事了，如今她常有力不從心的感覺，雖然如此，她坦承自己就是放不下。

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難道能者就注定應當多勞嗎？」也許因為母愛是盲目、且是無條件的，當它發展到了極致，是沒有道理可依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