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育的難題

舊金山日前幾乎天天陽光明媚，天色常藍，溫度適中，到金門公園步行，更是心情舒暢。這天，遇到了久未聯絡的朋友露西，沒想到她會從矽谷（Silicon Valley）到此地行走，只見她一臉疲憊憔悴，幾乎連招呼都不想打了。我拍著她的肩膀問：「發生了什麼事？」她忽然流著眼淚說：「安迪自殺了，還好救回來了。」我心頭一震，拉她坐在樹旁路椅聽她說。

露西多年前離婚，前夫另組家庭，有了新歡和子女，對露西母子幾乎不聞不問。露西在高壓競爭環境下勤奮工作，獨立養家育子，最大的安慰就是獨子安迪品學兼優，申請到頂尖大學，計畫未來再讀醫學院。

在我的印象中，安迪雖然比較內向，但聽露西說，平日還算開朗，和老師及同學相處得也不錯，如願進入令人稱羨的名校。最初安迪表現正常，但第二年卻不願上學，非常自閉，前不久竟自殺了，幸虧被發現得早，之後辦理休學，回家療養。

醫生診斷安迪患了憂鬱症，露西深怕兒子再有事故，但自己又不能沒有工作，後來得到教友們幫忙，大家輪流到她家幫忙照顧。孩子不願去醫院，於是露西請了心理諮詢師每周到家和安迪溝通，但往往是心理師唱獨角戲，隔著門板，安迪很少說話，空氣凝重得令人不安。

孩子出了狀況，露西從自身教導找原因。首先想到的是，是否平日給孩子太多壓力，尤其華人父母一向重視教育，同時深信唯有知識才能改變命運，加上單親家庭，難免把希望寄託在唯一的孩子身上。

我勸她不要自責，病因仍待釐清。

她說，房價一直很高、學區最好的矽谷（Silicon Valley），屢傳學子輕生的消息，有的甚至採取激烈方式，臥軌或衝向火車頭。輕生的原因很多，一般推測有學業壓力、在校內外被霸凌，青春期生理和心理的激變、受網路虛擬世界價值觀影響、家庭或交友感情問題，乃至父母拚盡全力買學區房，也可能成為孩子積壓的主因。

露西問我：「你們對孩子有什麼期許和要求嗎？」我回答說：「天下父母都難免有望子女成龍成鳳的心願，但我們也有一個基本想法，那就是希望孩子身心健康平安，能有一技之長可自食其力，在感情上平穩發展而有歸屬。」看起來似乎比對孩子有很高的期待還要簡單，但也需要穩健小心地走過每一個階段，能夠平順度過就是最大的福報。

那天見面後不久，有一天又在公園遇到露西，只見她露出難得的笑容急著說：「安迪願意走出房間了。」露西並表示，心理諮詢師每次到她家，都會問安迪願不願意出門走走？喝杯珍珠奶茶或咖啡？吃份甜品？看場電影？到公園散步？做做運動？逛逛書店或商場？看看最新3C產品？參觀美術館看藝術展或科學展？但都會遭到安迪拒絕，直到這回問說：「去動物園？」沒想到安迪居然答應了。

安迪去了幾次動物園後，還願意每周去當志工，諮詢師說，也許安迪在動物園感觸動物努力呵護牠們的孩子，剎時體悟到孕育和養成生命的不易，更要珍惜生命，這是一個復健的開始。

祝福露西母子後，我不禁想起當年母親說過：「生孩子最痛，養孩子最累，教孩子最難。」我曾問母親該怎麼教孩子？母親說：「其實也沒有特別的答案，唯有一步一腳印，盡心又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