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我的銀行

尼克把一張張嶄新的鈔票數好，並放進信封給我，他對我說：「希望妳有一個愉快的旅程，妳回來時，我們已經封行了，接手的銀行要重新整理，明年一月一日才會再開張。」

我問尼克：「那你呢？會調到別的分行嗎？」尼克搖搖頭說：「不會，我還不知道何去何從？」我接著說：「謝謝你一直以來的服務，祝好運。」我非常惆悵地離開這家我開戶將近三十年的銀行。

這家銀行不大，位在加州聖地牙哥（San Diego）北部一個濱海小鎮上，我想要去海邊散步時，就會順便去銀行轉轉，他們每天都有新鮮出爐的巧克力餅乾，行員會親切地和客戶打招呼，時間久了，我幾乎認識他們每一個人。

我從來不習慣網路轉帳和面對冰冷的提款機，尤其退休以後，有什麼要辦的事情，我喜歡去銀行親自辦理，他們也總是以無比的耐心款待。行員會送熟客一包由小扁盒裝的巧克力，小小圓圓的一片，是我每天吞下維他命後轉換口味的救星，那些扁盒我收集了一大堆，很適合放迴紋針或郵票等物品。

有一次，我去這家銀行，雨水不多的聖地牙哥忽然下大雨，他們貼心地送我一把傘，深綠色傘面印有銀行Logo，典雅又實用。接觸這家銀行三十年，我拿過三把贈傘，有兩把是折疊式的，另一把是長柄的，每逢下雨天，我就會想到這家銀行。

很少看到這樣的銀行，打電話過去就知道客戶姓名和帳戶，每年過年前，總是替客戶留下新日曆和記事本；感恩節前後，供應南瓜餅乾；聖誕節前後，帶孫子去銀行，總有一些烤好的應景小餅乾招待，我不知道其他分行會不會如此做？但至少這家銀行似乎變成了我們的家庭銀行。

和一名住在附近的朋友談起，他也是這家銀行的忠實客戶，和我有相同感覺。當他看到媒體報導這家銀行正面臨困境，大家都不急著把錢提領出來，想要幫銀行度過難關。

後來他們總算度過難關，被一家大銀行收購了，服務品質沒有下降，我們以為經營方式會蕭規曹隨，沒想到新買家頻頻來通知，預告他們將在五月底接手這家小銀行，新規定洋洋灑灑有幾大頁，例如在國外領取當地現金不再免手續、基本存款的最低限額要提高、公證契約授權書必須酌量收費等。

這個世界原來就是以大吞小，以前海邊的一家特色小書店，每個月會請一些有名的作家詩人來演講讀詩，曾幾何時，被連鎖書店買去，過了一陣子，又變成一家服飾店。傳統的服務業正面臨淘汰，我們在享受便捷服務的同時，為什麼還是要依依不捨那些溫馨的服務？我站在海邊，拂著被海風吹亂的頭髮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