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年少台灣行

四月三日台灣發生大地震，震後我一直掛念著我的小公寓是否安然無恙？帶著忐忑的心和老伴的叮嚀，一路急忙前往舊金山機場。經過一番折騰才抵達花蓮，幸好房子雖有小傷，但沒有太大的損壞。

地震頻繁的花蓮風姿如舊，只是傷痕累累。一個禮拜了，還是餘震不斷，讓人整天神經緊繃，我終於明白了「山青水淼，不如老命一條」的硬道理。

倉促收拾行李離開，連夜南漂到港都高雄，再北漂到風城新竹，像個滿身塵土的浪子，借居在半個世紀前曾住過的校園宿舍。寢室的設備還是床、書桌、小衣櫥三大樣，多出的冷氣、冰箱是添加的享受。

過了幾天校園生活，發現自己仍是那個青澀學子，早上喝一杯咖啡，和學弟妹們打網球，其餘時間都待在宿舍。吃飯時間一到，歡歡喜喜走下那跨一步嫌太大、跨兩步又嫌太小的階梯，去學生餐廳吃飯。平時習慣安靜膳食的我，在這裡卻喜歡沸沸揚揚的氣氛，年輕的吵雜聲似乎訴說著自己的青春韶華。

除了旁聽人文課，我都待在宿舍看書，年輕時看的是文藝小說、武俠小說，以及搞不懂的存在主義；這幾天作息相同，只是閱讀題材不同而已，那個少不更事的靈魂，似乎又鮮活了起來。

記憶中的大學生活除了上台北聽音樂會，宿舍便是全部。大四更是把大部分時間放在看課外讀物，眼看校園生涯就要如此結束，天曉得上天會有什麼安排。

畢業前不久的一個星期六，班上同學邀請女友來校園，他矜持的女友帶著幾個女同學來壯聲勢，適逢周末，宿舍多半學生都已經回家或約會去了，只好抓我這個宿舍懶蟲湊人數。

到訪的都是拘謹的東方女性，我也是不擅社交的邊緣人。晚飯後大夥兒來到校園景點之一的湖心亭。那天天氣適中，湖面清風徐徐，交談的氣氛十分濃厚，可惜幾個理工男仍然不知所措。

突然間，一名女生開始唱歌，從黃永熙的「懷念曲」、黃友棣的「遺忘」唱到楊三郎的「望你早歸」，一聽就知道是訓練有素的美聲。「今天晚上氣氛很抒情，讓人很想唱歌。」她悠悠地說。這幾首歌曲，我上星期才聽當年紅遍半天邊的聲樂教授任蓉和辛永秀唱過，眼前這個眉清目秀的女孩竟然唱得中規中矩，真是不簡單，那時刻我知道自己的校園生活不一樣了。這是老伴和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果真如此，從此我的生命不再是獨立的自己。

日前傍晚散步經過湖心亭，清風如舊，「懷念曲」似乎仍繚繞其間。回想這些年，俗世塵緣是否已「遺忘」了曾經有過的春心，還有「望你早歸」的期盼？

一路從年少無憂到耆老退休，離開校園，又回歸年少的湖心亭，半個世紀的來時路拭過汗水、流過淚水，面對這一切，此時此刻的我，只剩萬分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