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猶太鄰居

我住在新澤西州（New Jersey），早上外出散步時，發現我們社區居然停了許多車子，很不尋常。仔細觀察，原來是對門外有人排隊，看樣子是等著開門進去。果不其然，外面豎立著「遺產拍賣十點整開門」的牌子。

大約一個小時後，我散步回來，發現人數少了些，也就走了進去，想看看這棟我以前常來拜訪的房子，因為兩個主人的先後離世，會有什麼變化。

一進門口就看見拍賣公司的人，坐在小桌子旁邊數錢，側面排列著原來屬於女主人的許多首飾，家具上面都貼了價碼。再走進房間內，許多漂亮衣物、鞋類等，都在等人出價。

我也發現我從前送給他們夫婦的小擺設，也在拍賣之列。我很想買回來，但是又覺得既然禮物送出去了，就放手留給下一個有緣人吧！

男主人曾是一名退伍軍人，離開軍職後，到會計師事務所從小職員做起，慢慢爬升為大合夥人，真是不簡單。女主人是附近小學的退休老師，和藹可親，出去旅遊時，我們都是彼此代看房子。疫情期間大家也是互通有無，例如口罩及衛生紙等用品。

星期天上午，男主人會戴上白色或黑色的猶太小帽，女主人也會穿戴整齊，他們盡可能選擇走路，不開車出門，表現出膜拜的誠意。

大約八年前，女主人因病去世，男主人打電話來說，第二天在猶太教堂有祭祀典禮，希望我們能參加。我即刻向花店訂了花，不料男主人隨即打電話來告訴我們，猶太喪禮是不能送花的，這令我極為吃驚，幸好還來得及取消。

第二天到達猶太教堂，果真是看不見一朵花或是任何追悼裝飾，這跟一般的美式或中式葬禮完全不一樣。大家坐定後，只看見前面有一個長方形樸素的桌子，家屬致詞和猶太教士禱告後，這個帶著輪子的長桌子就從中間向後推去，兩排的親友都站起來致敬。這才知道，原來帶著輪子的長桌子，就是運送女主人的棺木。

接下來三天，有很多客人進出鄰居家的大門，親友帶著食物來安慰男主人。據說這就是猶太喪禮之後的傳統，不知情的人還誤以為是什麼慶典。

兩年前，年老體弱的男主人彎腰駝背得更厲害了，他說自己絕不會去住老人安養院，他要永遠守著他和妻子這棟愛情堡壘，於是他開始請黑人看護來照料日常起居。

上個月初，男主人也因病過世，很可惜，他住在外州的兒女並沒有通知我們。但是我發現有工人正在臨時組裝供輪椅上下的鋁製斜坡，而且那個黑人看護的車子，也已經幾天沒來了。果不其然，接著就是許多大小箱子被搬走。我們心裡都很難過，知道這又是一個好友的離去。

在第三天拍賣結束前，我又走進這棟房子，去做最後一次憑弔。東西幾乎賣完了，房間非常凌亂，淺色地毯上都是骯髒的鞋印。想到男女主人精心裝飾、美輪美奐的房子，如今全然變了模樣，他們一生的收藏就此煙消雲散，他們精采的時代也從此結束。幾天後，我看見清潔工人來打掃房間，又丟出一些垃圾。

房地產商已經把房屋出售的廣告，放在網路上，先後也有不少人來看過這棟房子。只能期待未來的買主也能像原屋主一樣，精心呵護這棟房子，回復往日的光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