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一下，我愛妳

人生是一個圓圈，繞了一大圈，都會回到原點。從我有記憶開始，我腦海裡一直浮現這一幕，一個幼小的女孩早上醒過來，爬到旁邊的母親身上，問她要親哪裡？我不知道那個女孩是誰？是我嗎？

終於有一天，我在青澀的年紀時問母親，是否小時候早上起來會親她？母親說：「妳還記得哦！妳兒時早上起來，就會親我一下，沒教過妳，但妳就會了，哪像妳現在這麼愛頂嘴。」我急忙說：「我哪有壞？我已經算很乖了，又沒有和人打架。」

我童年時住在台灣嘉南平原，小鎮上物資缺乏，再加上為了存錢移民美國，母親能省即省。從小到大，我都是穿哥哥穿不下的舊衣服，家裡買任何東西都是以兒子為主，我心理一直心存怨恨，母親對待大我十三個月的哥哥比較偏心。

移民美國加州聖荷西（San Jose）後，家庭財務不佳，父母只好要求上初中的兩個小孩，去打工賺取生活零用錢。賺到小錢的我意氣風發，母親不諳英文，我因此成為她的翻譯，變成母女的角色對換；加上我一直認為母親偏心，對她說話時，常常有理時理直氣壯，無理時耍賴狡辯，氣得母親直呼「妳以後生女兒如果像妳一樣，妳會被她氣死。」

即使我時常頂撞父母，表達我對他們的不滿，但我心中一直深愛著他們，學業和家庭財務的壓力，加上年少不更事，當年我無法表達對父母的愛。

時光匆匆流逝，我結婚後移居德州，和父母見面次數不多，不知是時間或是距離，我慢慢地淡忘了對父母的不滿。隨著小孩出生後，我才瞭解父母要做到完全公平絕不容易。更慘的是，我真的生了一個言詞鋒利的女兒，而且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幾次唇槍舌戰下來，我高舉白旗投降，也對當年自己的伶牙俐齒感到慚愧。

去年父親病倒時，我已無少年時的憤世嫉俗，父母也忘卻了我當年的不好，我每月定期飛到他們身邊照顧。

日前父親過世，失去老伴的母親除了哀傷，更是不知何去何從。看到母親衰老佝僂的背影，我不禁悲從中來，不知如何能讓她重展歡顏？唯一能做的是，我像小時候一樣，每天早上醒來親一下她，但加了一句「我愛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