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蜂叮螫記

曾妙容

車子穿過層層夜色,在蓋爾大道上(Gale Ave)疾馳,我們要從波莫那(Pomona)住家,趕到洛杉磯郡工業市(City Of Industry)的急診室,大概半個鐘頭後,終於在急診室關門前抵達。我摀著左眼,焦灼地等待護士唱名,這一切,都是因為一隻蜜蜂惹起的。

人間四月天,庭園裡百花綻放,粉紅杜鵑、純白芍藥、繁茂如星點般的繡球花,真是繽紛奪目。我們在奼紫嫣紅中,終於看到蝶影蜂跡,迎來盼望多年的稀客。

數十隻蜜蜂在花叢中穿梭,各占據點盡忠職守,原本竊喜此後有些花果可免人工授粉,可是傍晚時刻蜜蜂回巢,群聚一處嗡嗡作響,聲勢浩大令人震懾,心中難免擔憂。

有一天,外子修剪樹枝時突遭蜜蜂叮螫,他棄械奔逃,蜜蜂群起追逐,還好只是大拇指微腫。大自然界若能和諧共處,也就相安無事,一旦有一方感受威脅,就不得不捍衛自身權益;外子遍尋不著蜂巢,試圖以糖水誘殺,始終功敗垂成沒了鬥志,我們只好互相告誡,危境勿闖。

我自認已經躲得夠遠了,沒料到那天除草時,只覺左眼眶下方突然一陣刺痛,我驚訝地哇哇大叫,拔腿就逃,耳邊傳來雷鳴聲,莫非所有的蜜蜂全圍上來了?我嚇得拚命撕扯頭髮,外子見狀趕來救援,從髮絲裡捉出一隻沒了生命的蜜蜂,那轟鳴聲是牠垂死前的最後掙扎。

外子幫我拔掉刺,臉上留下一個針孔般的傷痕,一整夜惴惴不安。第二天起床一看,眼眶紅腫,視線倒還清晰,勉強撐到晚餐時刻,左眼竟腫脹如一顆核桃,我成了獨眼龍,這下子真的慌了,趕忙離家去就醫。

年輕的女醫師一邊消毒一邊開玩笑說:「妳的肉比較甜喲!」接著遞給我處方單,催促我們趕快到夜間營業的藥局領藥。回程時外子喃喃自語:「我明天就叫人來捕蜂。」我問道:「如果價錢超過五百美元,還要預約嗎?」外子說:「怎麼可能?」

請人來捕蜂,來了一對老墨父子檔,父親全身緊密包覆,兒子裸露雙臂、頭部毫無遮掩,真是奇怪的組合;捕蜂費用視過程困難度收費,訂價從二百九十美元起跳,至四百九十美元止,這說法讓我們的心情七上八下,無法預知結果,但這可是人命關天,只能咬著牙讓他們開工。

原來蜂巢築在工具屋的地基下,只見老墨父親鋸開木板,瞬間群蜂亂舞,充當助手的兒子,手中的壺嘴冒出一陣陣煙霧,用來驅蜂;過了一會兒,他父親遞給他一個蜂巢,蜂蜜不斷地流淌,他拿著一個桶子,裡面裝滿蜜蜂,要帶回他們的養蜂場野放;老墨父親告訴我們,沒了蜂王,其餘的蜜蜂一星期後就會自動離去,他並開了一張四百二十元的收費單據,整個過程看似簡單,可是這筆錢真的沒辦法省。

一個月之後,同樣的地點、同樣的過程再來一次,這次收費二百九十美元。我們目送那對父子離去,心裡直淌血。

家中的庭園再次寂靜,我不知道花朵們會不會想念那些曾經來拜訪的蜜蜂?我倒是此生永難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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