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寄來的蝴蝶

左拉

應女兒的要求,我們上網從位於加州沙夫特(Shafter)的蝴蝶花園買了毛毛蟲,五條非常細小的蟲兒,是趴在一盒營養瓶裡寄來的。

前七天,細小的毛毛蟲就像童書「很餓的毛毛蟲」描述一樣,每天狂吃營養品,第二天就大了一倍;第三天,又大了一倍;到了第四天,毛都豎了起來,黑乎乎地占滿營養瓶的側面,刺毛讓人看了有點害怕,瓶裡也布滿絲網,營養品被吃出了幾個大洞;第五天,五條毛毛蟲不約而同地往高處爬,倒掛成傘柄狀;到了第七天,蛹形成了,宛如五片枯葉掛在瓶蓋底上。

按照說明書形容,蛹形成了三天後,我們把瓶蓋取下,小心翼翼地豎著放在托架上,挪進蝴蝶房裡,有一隻蛹拖在地面上,還有一隻居然掉下來躺在營養瓶裡。接下來的七天,蛹似乎縮小變黑了;到了第十四天,蝴蝶該出來時,牠們還是像枯葉一樣完全不動,我心想大概是沒戲唱了。

結果隔天早上,四隻蛹像四件透明的衣服掛在瓶蓋上,每一個蛹衣旁邊有個毛茸茸的帽子,這是蝴蝶褪下的毛毛蟲腦袋殼。四隻蝴蝶已經在蝴蝶屋裡撲騰著翅膀,橘色黑點的小紅蛺蝶長成了。

女兒妙妙突然說:「有血。」仔細看,至少有兩隻蝴蝶的翅膀上沾著血,實則是排洩物。可以想像,那毛茸茸的身體在七天左右長出翅膀,然後褪下毛皮囊,再從蛹中掙扎而出,必定是個很痛苦的過程,這紅色的「血滴」,為蛹化蝴蝶添加了戲劇般的色彩。毛毛蟲是不知道自己會羽化的,那麼人類是不是也是這樣?人生中的某一刻,會有一個苦難的變形期,只有往回看才知道脫胎換骨。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隻黑瘦的蛹了,我們不禁嗟嘆,這隻大概是沒能成蝶了吧!就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時間線。結果出乎意料,我們發現牠在第二天早上也破繭而出。

過了兩天,一隻特別健壯的蝴蝶飛到蝶屋頂上,雙翅發出啪嗒的聲音。妙妙挑選了在後院裡釋放蝴蝶,那一隻最有察覺的蝴蝶,早早就等在蝶屋的頂上。一打開天窗,牠迫不及待地衝出去,一下子就飛到屋頂上空,失去蹤影。

第二天,妙妙繼續釋放蝴蝶,剩下的四隻,不是悠悠地踱步,就是待在西瓜上拚命吮吸。終於有一隻蝴蝶飛到窗口,橫走了幾步找到出口,一躍而起,這樣一隻又一隻,只剩下最後一隻還在喝西瓜水的蝴蝶。我把盛瓜的碟子慢慢地取出來放在地上,牠撲騰了一下跳到地上,就是飛不起來,莫非這是那隻沒有倒掛的蝴蝶,翅膀沒長好?

忽然牠又撲騰了幾下,飛到了先生的腳下,然後又不動了。正當我們不知所措時,牠突然飛到先生的褲子上,緊接著一下子飛到十米的高空,我們開心地歡呼。牠飛到樹木和房屋之間湛藍的天空中,接著又飛回了我們家對面樓的牆壁上停著,似乎在做最後的告別。牠消失在屋頂邊緣時,我們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離家,忍不住嘆息。

愛因斯坦說過:「生活方式只有兩種,一種是相信凡事沒有奇蹟;另一種是把所有事都當成奇蹟。」毛毛蟲變蝴蝶的日子,每一天都讓我驚嘆,牠們瘋狂進食,是為了日後蛻變,這是演化的奧妙。同樣的生長環境,有的長得快,有的就需要更多一點時間,正如生命的旅程自有安排。

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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